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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農曆八月十五,月圓。

風照原站在希臘北部的奧林匹斯山上,靜靜等待着中國道術的傳人。

四周雲霧繚繞,積雪覆蓋。橡樹、山毛櫸、梧桐和松林鬱郁蒼蒼,在山風中發出天籟般的聲音。

奧林匹斯山,被古希臘人尊奉為“神山”。希臘人相信,統治世界、主宰人類的諸神就居住在這座高山上。五十年前中國蓬萊島上的道術高手,主動選擇在這裡與相龍大師再決勝負,也是別有深意。

這幾天,風照原游遍了希臘的名勝古迹。華麗的宙斯神殿,雄偉的圓形劇場,古樸的王族墓地,莊嚴的巴特農神殿,這些燦爛的文明無不昭示着人類的智慧,給風照原深深的震撼。

建築的和諧美,也令風照原對秘術有了深一層次的領悟。

陡峭險峻的山路上,出現了一個身影。

風照原立刻收攝心神,全身放鬆,將肌肉、神經調整到最佳狀態。

“請問,先生是相龍的學生嗎?”

對方不緊不慢地向風照原走來,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淺紫色的長髮和着風,絲緞般地翩翩飄揚。

竟然是一個女人!

從風照原的角度望去,她的臉龐晶瑩如玉,似乎鑲嵌在絲緞般的夜空中。美妙的輪廓是天地靈氣的完美產物,山嶽般起伏分明。

如果說法妝卿的美是冷漠而神秘,緋村櫻君的美是清麗優雅,那麼這個女人的美則是飄然出塵。就像這灑滿奧林匹斯山的皎潔月光,夢幻得如同仙境。

看到她,風照原彷彿置身在空山靈雨中,心情平靜,消除了所有塵世的雜念。

“謫仙”這兩個字,是風照原心頭一剎那跳過的感覺。如果不是落入凡塵的仙女,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出塵仙姿。

“我是風照原,相龍大師的學生。”

“師暮夏,蓬萊島道術傳人。”

女子穿着白色的亞麻布長裙,簡單樸素,聲音也如同晶瑩的月光,不帶任何煙火氣。

“開始吧。”

風照原向後退了一步,拉開架勢,開門見山地道。

師暮夏的黛眉忽然輕蹙:“不對,你的身上有很強烈的妖氣。”

風照原心頭一震,一絲莫明的恐懼陡然湧上心頭,似乎對這個女子異常害怕,連靈魂深處也在微微發抖。

這種恐懼絕不是風照原自己的,它是附身在他體內的千年白狐,所發出的恐懼!

“你是個妖怪?”

師暮夏秋水般清冽的目光凝視着風照原:“你竟然是個妖怪。”

不愧是道術傳人,竟然一眼就發現自己被妖怪附身的秘密。風照原暗暗吃驚,表情竭力保持鎮定,聳聳肩:“大美女,不要開玩笑嘛。有穿着阿瑪尼名牌西裝的妖怪嗎?是你在做夢還是我在做夢?”

“你騙不了我的。”

師暮夏淡淡地道。

“是妖怪又怎麼樣?妖怪就低人一等?什麼年代了,還有種族歧視?”

風照原不耐煩地叫道,秘密被人識破,又抵賴不掉,他的心情當然不太愉快。

“是妖怪就要剷除。”

師暮夏一臉平靜,右手雪白如蘭花,五指翹起,是標準的道術法訣。

風照原啼笑皆非,原本秘術與道術的切磋,竟然演變成一場除妖大會,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臨兵斗陣,皆陳列前行!”

師暮夏清叱一聲,淡紫色的氣芒透指射出,氣貫長虹,化作一張無邊無際的紫色天網,向風照原罩去。

風照原左手結出秘術手印,雪鶴清唳,紛紛飛出,每一隻雪鶴沖向天網,紫色與白色糾纏在一起,碰撞出絢麗的光雨。

風照原這段時間的苦練顯示出了成效,左掌源源不斷地飛出雪鶴,加入陣營,竟然有七百六十五隻。

他並不打算立刻就施展封印,想用過去所學的秘術,先斗一斗這個道術高手。

四周氣浪翻滾,松樹林紛紛搖晃,灑落無數的松針。

天網不斷收縮,雪鶴波浪般向外衝去。

風照原左掌秘術手印接連變幻,幾百隻雪鶴突然匯聚,凝結成一隻碩大無比的雪鶴,清唳一聲,羽翼翻飛,沖向天網。

紫色的氣網立刻碎裂,漫天的紫氣化作紛紛揚揚的影子。雪鶴不作停頓,繼續向師暮夏衝去。

“天師符錄。”

師暮夏不慌不忙,手中撒出十多張畫滿紅色符印的黃紙,像長了翅膀的蝴蝶,迎上雪鶴。

符紙撞上雪鶴,耀眼的紅光噴濺。雪鶴痛苦地抽搐成一團,一道道紅光在雪鶴的身上爆炸,將它炸得無影無蹤。

第一個回合,雙方似乎戰平。

風照原深吸了一口氣,道術威力神妙,果然有它的奧秘之處。自己要想辦法逼近師暮夏,施展最擅長的格鬥術,也許會有取勝的機會。

想到這裡,風照原怒吼一聲,旋風般向師暮夏衝去。

自從領悟了格鬥的最高境界以後,放眼全球,恐怕也難以找到與風照原在這方面匹敵的人。

“太虛幻境。”

對面的師暮夏手捻道訣,雙目清澈如明鏡。

風照原一拳擊出,眼前突然一片空蕩蕩。

奧林匹斯山消失了,師暮夏消失了,他已經置身在另一個陌生的空間中。

四周像水一般地晃動着,蒙蒙的白霧飄散在視野中。所有的景物若隱若現,虛無飄渺,猶如一座海市蜃樓。

這裡是什麼地方?

風照原驚奇地向前走去,模糊的水霧中,一具紫檀木的棺材慢慢浮出,橫在他身前。

棺材裡躺着一個老人,臉紅得像是烈火在燃燒,無數只色彩斑斕的小蟲子爬滿了他的屍體,不停地蠕動着肥胖的身軀。

“父親!”

凄厲的叫聲彷彿是從風照原口中喊出的,又或者說他根本弄不清,這叫聲從何而來。

風照原茫然地停下腳步。

“二公子,你總算回來了。”

一個中年人幽幽地飄過他的身前,就像一個飄過的鬼魂。他身穿復古黑袍,臉形消瘦,雙目有如兩盞綠色的鬼火。

“是誰?誰是二公子?你們究竟是誰?”

風照原神思恍惚地問道。

中年人的臉又變成英俊的青年男子:“二弟,你先起來吧。”

他伸手攙扶起風照原,手臂突然熊熊燃燒,整個人化作烈火,向風照原撲去。所有的人影都消失了,四面八方一片火海,洶湧竄動。

“我是誰?我在哪裡?”

風照原痛苦地抱住頭,大聲呼喊,火焰灼熱得使他喘不過氣。

焦灼的火海中,一隻雪白色的狐狸若隱若現,血紅色的眼睛盯住他,異常詭秘。

“快逆轉脈輪,封印住你眼前的幻境!”

雪白色的狐狸尖嘴一張一合,發出人類的語言。

幻境?

風照原喃喃地道,自己所在的是一個幻境?可為什麼感受到的痛苦如此真實,像一條毒蛇噬咬他的心?

“快啊!快運用封印!”

白狐的聲音焦急地叫喊着。

無數張臉在火海中閃過,獰笑哭喊,無數張嘴一張一合,發出嘈雜混亂的叫聲。

“你忘了此刻應該是在奧林匹斯山上嗎?”

白狐厲聲叫道。

風照原心頭一震,迷亂的神智猛地清醒。不錯,他是在奧林匹斯山上和師暮夏戰鬥,怎麼會到了這裡?

脈輪逆轉,風照原毫不猶豫地結出封印手印。

轟然一聲,周圍的景物猛然爆炸。一張張臉隨着火海,碎裂成片片。所有的幻影倏地消失,月光清冷,寒意陣陣,風照原站在奧林匹斯山的山頭,蕭索的夜風吹過,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

師暮夏站在他的對面,美目中露出詫異之色。

“原來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風照原胸膛起伏,呼吸有些急促。

“沒想到風先生你被狐妖附身。”

師暮夏平靜地道:“真對不起,剛才是我誤會了你。讓我為你驅除狐妖吧,否則你的靈魂遲早會被它吞噬,成為妖軀。”

風照原逐漸冷靜下來:“不需要。”

“難道你甘願被邪惡的妖怪附身?”

“邪惡?”

風照原忽然爆發出一陣譏諷的笑聲:“你了解它嗎?你知道它是什麼樣的妖怪嗎?難道妖怪就一定邪惡?你以為你是誰?是主宰一切的奧林匹斯山的諸神嗎?”

師暮夏凝視着風照原,目光中露出一絲悲哀:“你已經被妖狐迷失了心智。”

“見你的大頭鬼!”

風照原低聲罵道,雙掌輕擊,發出充滿節奏的掌聲。

掌聲帶着奇異的韻律,聲聲清脆,響徹在寂靜的奧林匹斯山上。這是風照原領悟魔音秘術後,自創的一招。

師暮夏身軀一震,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茫然神色。雙手忍不住輕輕揮動,彷彿迎合風照原的掌聲,隨着節拍而起舞。

魔力般的掌聲不斷響起,月光下,師暮夏長發飛揚,手足輕舞,彷彿要乘風飛去。

乘對方一時的心神迷亂,風照原猛虎般地沖了上去,拳腳疾風驟雨,呼嘯縱橫。

師暮夏雙目驟然一亮,立刻恢復清醒。

儘管如此,風照原的拳頭已經痛擊在師暮夏的左肋。

師暮夏黛眉一皺,痛楚的悶哼聲清晰傳來。

風照原毫不停頓,第二拳再次擊中對方小腹,第三拳正要揮出,一顆金色的彈丸從師暮夏櫻唇中噴出,迎風而長,化作一柄金光耀眼的長劍,凌厲斬向風照原。

風照原措手不及,暗叫不妙。心意一動,天平立刻從身體內飛出,發出柔和的光澤。金劍似乎驟然遇到阻力,在空中微微一停,風照原扭腰側身,向一旁竄去。金劍沿着風照原頭頂擦過,幾縷頭髮被劍鋒掠過,悠悠飄落。

風照原驚出一身冷汗。

“你沒事吧?”

師暮夏嘴角滲出一絲鮮血,玉手一揚,金劍重新變成彈丸般大小,投入她的口中。

風照原一言不發地看着她,師暮夏臉上露出歉意的表情:“你的拳頭實在太具有殺傷力了,我為了自保,不得已祭出道劍。我只想替你除掉附身的妖怪,並沒有惡意。”

風照原又好氣有好笑,搖頭道:“你這個人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妖怪附在我的身上,和你有什麼關係?”

“驅魔除妖,是我們道門的天職,希望你能理解。”

師暮夏的心情似乎永遠波瀾不驚,風照原的話再無理,也不能激起她絲毫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