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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靈微微顰眉,“你深夜到訪,就是為了送這一本棋譜?”

“畢竟明公傍晚才拿到它,”韓沖輕聲道,“而我找了你們……很久。”

一陣令人不安的沉默。

在這無聲的對峙之中,柏農安能感覺到幾分來者不善,他回頭使了個眼色,讓方氏趕緊帶孩子們回屋。

主卧的門吱呀地關上了。

“大伯,您先回屋吧。”柏靈輕聲道,“宮裡可能有一些事,我要和這位上差談談。”

“等等,”在柏農安離開前,韓沖回過頭來,“外頭的雪太大了,今夜我可否在這裡借宿一晚。”

“不可以。”柏靈直接答道。

“正屋不行,柴房也可以。”韓沖迅速地補充道,他略略壓低了聲音,“我提醒一句,按大周律,錦衣衛執行公務期間,可以隨意徵用民宅。”

“既然如此,那就柴房吧。”柏農安答道,“在後院的北角,沒配鎖,你推門就能進去。”

“多謝老丈。”

“麻煩大伯了。”

“沒事。”柏農安有些警惕地看了看韓沖,對柏靈低聲道,“一會兒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們喊我一聲,我馬上出來。”

“嗯。”柏靈點了點頭。

他重新將大門安上,以免外頭的冷風往裡灌,在離開前,柏農安將燭台放在了桌上。

幽幽的燭火將韓沖的臉映照成明暗兩側。

在柏農安離開後,柏靈開了腔。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韓沖沒有立刻回答,見柏靈似乎沒有要接他手中棋譜的意思,他的手也慢慢垂落在身側。

柏靈接着道,“我給內務府的告假的時候,可沒有說過我是來大伯家。”

“我去了太醫院。”韓沖低聲答道,他的臉似笑非笑,“柏奕在那裡留了地址——當然,柏司葯如果認為我用了什麼不光彩的方法,那也是完全可能的。”

柏靈回過頭,目光求證地望向了身後的柏奕。

“……我確實留了地址。”柏奕表情有些複雜,“我怕那邊萬一出了什麼事,找不到我人。”

柏靈再次看向韓沖,這一次,她伸手接過了棋譜。

幽暗的燈火下,柏靈隨意一瞥,見書封上寫着《清樂集》三個大字。

“除了棋譜,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韓沖輕聲道,“如果你是問明公那邊的話。”

柏靈覺察到這句話似乎別有含義,她微微仰頭,“你還有別的事?”

韓沖笑了起來,“……這次我回來之後,似乎很少再看到韋十四待在你身邊了,為什麼?是柏司葯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安全,不再需要暗衛了嗎?”

柏靈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望着韓沖。

“又或者,十四在幫你做別的事情?”韓沖低聲問道。

他凝視着柏靈的表情,不肯放過其中哪怕片刻的慌亂。

但柏靈忽然莞爾,她望向韓沖,目光中帶着幾許鋒利,“……韓大人今年貴庚?”

韓沖沒有回答。

“你看起來,至少也二十七八了吧。”柏靈微微眯起眼睛,“還沒有成家?”

“……柏司葯是在關心我的終身大事嗎?”

“不,我在為十四擔心他是不是被麻煩的人纏上了,”柏靈帶着懷疑望向韓沖,“從我見韓大人第一面開始,你就處處表現出對十四的執念……韓大人,我們十四不喜歡男人,你死心吧。”

韓沖一向木然的臉上,此時也閃過片刻的錯愕。

“如果你再繼續這樣執迷不悟,我會報官的。”柏靈冷聲道,“我也提醒你一句,我和鄭大人可熟得很。”

韓沖哼笑了一聲,三年不見,柏靈的攪渾水的功夫倒真的越來越爐火純青了。他不再多言,轉身卸下一道門板,側門踏出了屋門。

柏靈和柏奕聽着他的腳步聲消失在風雪中,立刻上前將門板重新合上。

主卧的門這時打開了,柏農安從裡面探出頭來,“你們沒事吧?”

“沒事,”柏靈回過頭,“大伯睡吧,真是打擾了……”

柏靈帶着棋譜和桌上的燭台回到了房中,仔細地翻看起來。

“怎麼樣?”柏奕問道。

“……好像,”柏靈有些疑惑,“真的就是本普通的棋譜。”

……

幾乎在同一時刻,平京的安定伯府,初為人父的李逢雨親自送曾久岩出門。

“別送了,就到這裡吧,”曾久岩臉上帶着笑,“羨慕你啊。”

“你別推了,讓我送送你,這幾天我真的給忙昏頭了,今天多虧你來幫忙,”李逢雨笑道,“不然我這兒都勻不開人手……”

“這些事兒交給下人做就好了啊,你幹嘛往肩上挑這麼重的擔子。”

“遲早要學的啊。”李逢雨答道,“具體的流程,不跑一遍,怎麼知道得清楚?你就說這次滿月酒的來客名單——前前後後返工了我多少遍,每次拿給我娘看都被挑出一堆的刺來,什麼這兒的關係沒吃透,那兒的關係看得太淺,”

李逢雨嘆了一聲,“記得我腦仁兒痛……”

曾久岩大笑起來,“可惜了,真可惜了,昨晚的那場約,我還是應該狠狠心拉你出來的,好歹能讓你放鬆一晚。”

“別了吧,”李逢雨搖搖頭,“皇上在,哪可能真的放開來玩。”

曾久岩愣了一下,“……你知道昨晚皇上會去?”

李逢雨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說禿了嘴,他臉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然後轉成了些微的無奈。

他輕聲嘆了一句,“猜到了,有你們,又有柏靈,怎麼可能沒有皇上。”

“那你為什麼不來?”曾久岩隨即追問道,“剛好趁着皇上的邀約,去湖上喝酒談天,不比在這裡梳理賓客名單舒服?”

李逢雨望了曾久岩一眼,他猶豫了片刻,低聲道,“久岩,我一直拿你當最好的朋友。”

曾久岩的表情更驚訝了——這個開頭,通常意味着後面要說什麼不得了的話。

“我就兩個提醒。”李逢雨輕聲道。

“你說。”曾久岩也認真起來,“我聽着。”

“第一,拎清楚自己為臣的位置;第二,離柏靈遠一點。”李逢雨伸出了兩根手指,緩緩說道,他凝視着曾久岩,“如果你還在乎你自己的前程,你就把我今天說的這兩句話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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