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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密的腰又彎下去幾分,輕聲答道,“回郡主,小殿下正在側院,和那個丫鬟在一起呢。”

“給鄭大人添麻煩了,”宜寧郡主的臉上沒有表情,每一個字都咬得極其清晰,“是我管教不嚴。”

“哪裡哪裡——”鄭密連連搖頭。

宜寧郡主的目光又落在柏奕身上,“這位是?”

“是太醫院的大夫。”鄭密搶先回答,“是衙門今日專程請來,為傷員診治的。”

宜寧的目光緩緩移開,聲音聽不出變化,“聽說前不久宜康去鬧了一個年輕太醫的場子,是你么?”

“是我。”柏奕答道。

宜寧微微顰眉,“你經常和宜康見面嗎?”

柏奕有些在意地抬起頭,“宜寧郡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宜寧沒有直接回答,她依舊望着道路的前方,“宜康上次在太醫院弄壞了多少東西,改日我會派人上門清點核算,該賠的,我玄青觀分文不欠……

“有些人,也該擺正自己的位置,拎清自己的身份。”

柏奕冷笑了一聲,未等宜寧說完,便徑直拂袖而去。

宜寧愣了一下,立時轉身呵斥道,“……你站住!”

然而柏奕步履如飛,一次也沒有回頭。

“那……郡主殿下,本官也先失陪了。”

鄭密後退了兩步,而後飛快地追了過去。

……

這日傍晚,柏奕氣勢洶洶地回了家,進門放了東西就開始去後院劈柴。

按照先前和柏靈的約定,他比之前早了半個時辰回家做飯。

柏靈原本躺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打瞌睡,見柏奕一個人回來,揉着眼睛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不過聲音有點小,柏奕可能沒有聽見。

後院傳來劈柴聲。

柏靈站起身,回屋去歸置柏奕今天帶回來的東西——除了一些日常的記錄手冊之外,還有一個用方巾包起來的小東西。

柏靈伸手去探,發現是玉鐲。

儘管她並不懂玉,但還是能夠感受到這鐲子質地與那些普通首飾的不同,它清澈、溫潤,通體綠色,透光也很好。

柏靈把玉鐲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有一種屬於女孩子的淡淡香氣。

她眼睛一亮,瞬間不困了。

嚯!

——我這是要,有嫂子了……嗎?

柏靈放下了手鐲,輕手輕腳地往後院走,正巧碰上柏奕擰着眉頭抱柴往廚房走。

“有事?”

柏靈忍着笑意搖頭,側身讓柏奕過去。

她跟在柏奕身後進了廚房,“……所以我們晚上吃什麼呢?”

柏奕沒有抬頭,隨口問道,“你想吃什麼?”

“酸湯魚?櫻桃肉?”柏靈靠在牆邊,“番茄菜花?糖醋裡脊?”

柏奕手裡的動作停了一下,“……怎麼都酸酸甜甜的,你不是不愛吃酸的嗎。”

“是不愛吃酸的,”柏靈兩手抱懷,“不過……酸酸甜甜不是挺好的嘛。”

柏奕終於聽出了幾分弦外之音,他深吸了一口氣,兩手叉腰,瞪着柏靈。

柏靈絲毫不怵,“鐲子怎麼回事?那肯定不是送給我的。”

“是宜康郡主的。”柏奕隨手把柴火丟進灶下,然後開始磨刀,“今天在京兆尹衙門又遇到她了。”

柏靈愣了一下,表情這才稍稍恢復了幾分,“京兆尹衙門?為什麼你會去那裡?”

想起白天的遭遇,柏奕仍舊覺得心裡無比地窩火。

他將今日發生的事情悉數說了一遍,除了在太醫院和京兆尹衙門發生的一切,後面還有申集川副官跟着去太醫院的事。

那位副官在進了西柴房以後,東碰西碰,不知道給他額外增加了多少的清理工作。

一言以概之,柏奕的今天就四個字——非常不順!

“他們這是把醫院當成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一個個官威大得不得了,頂着一個郡主的頭銜就眼高於頂自以為是,還‘拎清自己的身份’,我看要拎清身份的是她們自己!非要拿出來比,那誰是癩蛤蟆誰是天鵝肉還不知道呢!”

柏靈被這個比喻逗得樂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她輕輕嘆了一聲,“我還以為……”

柏奕的目光掃過來,“你以為什麼?”

“沒什麼,”柏靈連連搖頭,又恢復了一貫的平靜,“其實申集川副官去你那裡還挺好理解的……外科手術之於戰場意味着什麼,我們都明白。”

四目相對,柏奕忽然想起昨天夜裡,柏靈和自己聊到的話題。

柏奕望着柏靈,“你這幾天,是已經在想這件事了嗎?”

“嗯。”柏靈點了點頭,她的目光清澈冷靜,“荷塘里有一片荷葉,每天長原來的一倍。荷葉在第七天覆蓋了整個荷塘,問什麼時候長滿半個荷塘?”

“……第六天夜裡。”

“嗯,”柏靈輕聲道,“我覺得,我們現在就在那個決戰的前夜。”

柏奕聽得神情複雜。

大廈將傾,從來不是從無預兆。

覆手之間,遠敵竟已順着流民一道南下,滲入這帝國的心臟,於朝廷鼻息之間潛伏。

等到來日,若是所有危機忽然被一併引爆,又會是怎樣的情景呢?

忽然,柏靈又笑了出來。

“你又笑什麼?”柏奕問道。

“總感覺你現在拿的好像是歡喜冤家的劇本。”柏靈小聲答道。

柏奕眯起眼睛,“……什麼劇本?。”

“總之呢,拿走一個女孩子貼身的首飾,這個開局是很危險的。”柏靈笑着拿起小籮筐,撿了幾把青菜,“我去幫你洗菜。”

柏奕皺眉看着柏靈去院子里的身影——雖然今天的柏靈奇奇怪怪,但看起確實又好像恢復了從前的樣子。

也是好事吧。

……

夜間的飯桌上,一家三口又一次坐在一塊兒吃飯。

今晚的菜果然大都是酸酸甜甜的,喜好咸辣的柏世鈞勉強動了幾筷子,然後一直盯着手邊的雙辣醬,拿青紅椒蘸飯吃。

柏靈夾了兩片葉子菜到柏世鈞碗里,“話說,五月初九那天,爹和柏奕晚上有空嗎?”

“初九……那就是四天後了,”柏奕算了算,“怎麼了?”

“有個宮裡的姐姐要成親了,之前給我送了請帖,日子定在初九,”柏靈輕聲道,“在宮裡的時候她挺照顧我的,所以我想到時候去給她捧個場,送份禮。”

“什麼時候?”

“說是申時入席,酉時開宴,”柏靈輕聲道,“吃完回來,怎麼著也得半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