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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奕垂眸笑了笑,“這麼厲害。”

“是啊,很厲害。”柏靈輕聲答道,“其實就和很多學科一樣,心理學也搭過戰爭的順風車。

“二戰時期的心理學家,基本上廣泛參與到了戰爭的各個枝椏之中。斯金森、加涅……他們研究人們對戰爭的反應,研究的心理特徵,研究對己方士兵更高效的篩選方式……這些戰時積累的研究素材,對後來的心理學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柏靈忽然舒展雙眉。

在殲滅同類這件事上,人好像一直是不遺餘力的。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這會兒鄭大人應該已經進宮一個多時辰了吧,還沒有回來嗎?”

“急什麼,總是要回來的。”

“申將軍那邊有動靜嗎?”柏靈又問道。

“沒有。”柏奕很快回答,“他基本就待在他自己的營帳里沒有出來過……期間那個昨晚被你帶走的將官來看過你一趟,你還睡着,我就讓他先走了。”

柏靈端起水杯漱了漱口,“那我再睡一會兒!等鄭大人回來了你喊我吧。”

“好。”

……

“這次的這批金人姦細,行事的確有古怪。”

在御前,鄭密仍在回稟,在說完了昨夜的審問以及郡主那一邊的插曲之後,他面色冷峻地抬起了頭。

“所以,臣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建熙帝望向他,目光示意他說下去。

鄭密拱手,“左右這兩批金賊,都是給我們設下的圈套。這些人顯然不是衝著直接危及陛下或是申將軍的性命而來的,臣以為,他們在做的事,更像是想讓我大周的朝廷與將領,名聲掃地。”

——若是沒有柏奕誤打誤撞隨行潛入流民塔樓,又得朝天街的那批流浪兒相助,那麼這個用心極其險惡的案子,就不可能這麼快告破;

——若是柏靈今日這一番突如其來的流民篩查,那麼今日的城南營地,就要血流成河;

這兩件事幾乎是兩條彼此平行的線,但也不是不能串聯起來。

鄭密正是隱隱覺察到這二者之間的聯繫,才意識到這之中的危險。

一個是官府遲遲無法破案,卻又只能壓制消息——但紙終究包不住火,若是到這件事再也封鎖不住之時,平京之中會如何人人自危、風聲鶴唳,可想而知;

一個是本該戍守邊境、保護大周安定的將官,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只因皇帝的怯懦就向著千餘百姓揮刀……

想一想,這數以萬計的流民究竟是為了什麼,信着什麼,才背井離鄉,紛紛南下的呢?

這些日子以來,每當想起這個問題,鄭密就覺得心如刀絞。

倘若這天子腳下的平京城都無法成為能容百姓求生苟活的地方,這個朝廷還有何面目去面對他的億兆生靈?

不過,好就好在,這最壞的兩件事,如今一件都沒有發生。

如今兩股勢力都暫且算作被殲滅,鄭密這才有機會來向建熙帝進言,將他這兩日來的擔心和思索上達天聽。

然而他前面話音才落,宋伯宗的心弦已然被倏忽挑起。

他敏感地覺察到鄭密開啟的這個話題,有指責建熙帝在對待流民心懷不仁的隱義。

宋伯宗佯作懷疑地開口,“怎麼就……令朝廷和將領,都名聲掃地了呢?”

鄭密仰起頭——要說的話,他已經在心裡過了許多許多遍,此刻幾乎不暇思索便開口道,“這其中有兩層關係——”

“皇上。”年邁的孫北吉忽然打斷了鄭密的話。

見孫閣老似是有話要講,鄭密亦立刻停了下來,恭敬等候孫北吉把話講完。

孫北吉那張飽經風霜,滿是溝壑的臉,此刻看起來充滿了擔憂。

“孫閣老怎麼了?”建熙帝看向他。

“皇上,鄭大人現在提這些,未免有些太不分輕重了,”孫北吉低聲道,“今時今刻還遠遠沒有到該做動機推斷的時候。”

鄭密愣了一下,孫北吉的話語中,帶着幾分呼之欲出的負評。

“孫閣老此言差矣。”宋伯宗立刻接口道,“若是不對金人此番派間者南下的動機進行一番剖白,我們如何能去制約他們下一步的動作?”

孫北吉微微頷首,低聲道,“宋閣老所言極是。這些確實是都是要細糾的,只是此刻,城南還有千餘名流民在那裡,這其中是否還有不識金文的金賊餘孽?要如何確認是否有漏網之魚?還有昨夜抓住的那最後一個案犯活口……

“這些,都需要鄭大人協同申將軍去安排,”孫北吉望向建熙帝,“皇上,臣以為……遲則生變。”

建熙帝不置可否。

他望着堂下的鄭密——他其實也很想聽下去,看看眼前的這個鄭密,到底是不是想拿千餘名流民性命的問題來做文章。

然而孫北吉的這句“遲則生變”亦如同一記洪鐘敲在耳畔。

眼下這個局勢千頭萬緒,許許多多的事務還不能離開這個平京的父母官。

有些話,若是真的讓鄭密說出了口,那他自己……也很難辦。

“孫閣老說的是正論。”建熙帝聲音帶着幾分厭倦,“城南的事情,鄭大人現在就去收尾吧。”

仍舊跪在那裡的鄭密剛想開口,忽然望見張守中向自己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瞥。

那目光冷如寒冰,帶着深深的警告。

鄭密顰眉,他沉默了片刻,但還是俯身叩首道,“臣……領命。”

“這次的差事,辦得很好……”

建熙帝仰起頭,望着外頭白亮的天穹——儘管在那狹促的天空中只有一片雪亮,但建熙帝知道,就在此刻的西南角,那顆刺眼的紅色彗星也還正掛在天上。

“……有關人等,朕,全都重重有賞。”建熙帝垂下眼眸,“下去吧。”

所有人離開之後,養心殿又再次安靜了下來。

建熙帝回過神來,轉身掃了一眼不遠處的案台——上面空空蕩蕩。

“那本《心理講義》呢?”建熙帝問道。

“奴婢收起來了,”黃崇德輕聲道,“萬歲爺現在要嗎?”

“拿過來。”建熙帝顰眉低語,“朕……要再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