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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奕用各種理由拒絕了好幾次,才意識到柏靈是認真的。

“你清醒一點,”柏奕哭笑不得,“路都走不穩,要跳舞?”

“我要啊,我要的。”

柏奕覺得柏靈整個人的重量都向自己這邊壓了過來。

她緊緊抓着自己的手臂上的衣服,目光一刻不離地看着自己,好像把任性寫在了臉上。

柏奕嘆了一聲。

“非要現在不可?”

“嗯。”

“等你再好一些不行嗎?”他小聲問道,“等到你可以自己下地的時候——”

“我不要等了,一刻都不要等了……就現在,立刻,”柏靈固執地向著柏奕那邊又邁了一步,“……馬上。”

又僵持了一會兒,柏奕實在拗不過,到最後只能點頭,唯一講下來的條件是不要在雪地里,而是回屋去跳。

扶着柏靈進屋坐下以後,柏奕讓她在桌邊等一會兒,自己一個人飛快地跑出了屋子。

柏靈在屋子裡等了一盞茶不止,正疑心柏奕是不是趁機跑了,突然又聽見院子里傳來腳步聲。

她循着聲音望向門邊,果然是柏奕推門,他一進屋就轉身把門合上,不讓外面的冷風吹進屋裡。

“你幹什麼去了——”

柏靈的詢問還沒有說完便戛然而止,柏奕轉過身來——他把鬍子給剃了。

柏靈坐在椅子上,突然看愣了。

萬千感慨忽然在這時浮上心頭,在剃掉上唇和下頜的鬍子以後,柏奕終於又變回了她記憶中的那個樣子,好像有人突然將這些年的時間從他身上抽走,一切又回到從前在平京時的那個庭院。

“突然就這麼剃光了,感覺怪怪的……”柏奕一面走近,一面有些不習慣地摸着自己的下頜,“你幹嘛這樣望着我,你說要剃的啊。”

柏靈垂眸而笑,“就……沒想到。”

“來吧。”

兩人無聲地站起來,柏奕握着柏靈的右手,低聲示意她將左手放在自己的右肩膀上。

想着柏靈後腰上的傷口,柏奕深吸了一口氣,非常小心地避開了患處,輕輕扶住了柏靈右臂下方的位置。

“你剛才是剃鬍子去了啊……”柏靈仰頭看着柏奕,“怎麼去了那麼久?”

“好久不跳了,就在外面自己練了一會兒……”柏奕的目光望着下方兩人的腳,等差不多調整好了姿勢,“好多都想不起來了。”

“沒關係,”柏靈笑道,“你就隨便教,我本來也不會……”

柏奕反而被柏靈這個反應惹得更加不自在了,他微微顰眉,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柏靈當下根本無法做到大幅度的跨步,只能意思意思地伸伸腿腳罷了,兩人在屋子裡的軟毯上動作極輕地進進退退,柏奕輕聲數着拍子,用極慢的速度帶着柏靈跳女步。

“誒,”柏奕略略有些驚奇,“你……一教就會啊。”

柏靈扶靠着柏奕,有些好笑,“就這麼一二三大大大……跟走路差不多,怎麼不會了?”

“那說明你身體的協調性很好了……”

柏奕笑着,他握着柏靈的手,帶着她慢慢走到腳下這塊毯子的邊沿,然後又轉向另一個方向,悠悠然地晃了過去。

柏靈原本笨拙的步子,在這樣小幅度的移動里變得恰到好處,她原先也一直盯着自己和柏奕的腳背,等到找到了些微的節奏,便再次抬頭看向柏奕。

柏奕的目光越過她,望着不遠處的窗沿。

他慢慢哼起一段旋律,那旋律也被他拖得極慢,柏靈聽了好一會兒,才聽出是肖斯塔科維奇的《圓舞曲》。

她跟着柏奕的哼唱,和緩地踩在旋律的節拍上。

等到一曲終臨,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來,柏奕收回視線,看向柏靈,“……對了,你剛才是是說什麼沒想到?”

柏靈還沉浸在腦海中的音樂里,輕輕“嗯?”了一聲。

“就是我剛進來那會兒,你看着我,”柏奕又有些不自在起來,目光飄忽着,低聲道,“我問你為什麼那樣看我,你說你沒想到。”

“哦……”柏靈應了一聲,笑着道,“你說那個啊。”

“剃了鬍子還是很奇怪吧……”柏奕自顧自地說起來,“我自己也看不慣——”

“我不覺得。”柏靈輕輕嘆了一聲,有些疲憊地靠在柏奕的肩上,她像小時候一樣抱住他,低聲道,“因為你現在的樣子過於英俊,所以才沒想到。”

柏奕笑了一聲。

“不要再留鬍子了。”柏靈輕聲道,“不喜歡看你留鬍子……好好一個俊後生,為什麼要把自己扮成小老頭的樣子。”

“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在去給別人看病的時候……”

“會因為覺得你年紀輕而懷疑你醫術的,就讓他們找年紀大的大夫看嘛。”柏靈笑着道,“天底下又不止你一個大夫……你又何必要去搶別人的生意?”

柏奕又笑。

柏靈沒得着回答,又專門抬頭,“嗯?”

“好吧,”柏奕垂眸,“聽你的吧。”

……

這天夜裡,院門外響起了馬嘶,柏奕出門查看——多半是韋十四帶着柏世鈞回來了。

然而才一出門,他就和一個身着鎧甲的年輕人撞了個滿懷。

他連忙上前將對方扶起。

對方也迅速站起來,黑暗中,年輕人問道,“你是林大夫嗎?”

“啊。”柏奕點頭,“我是。”

“我是來送信的。”

柏奕怔了一會兒,“……這兒冷,我們進屋去談。”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柏奕帶着一封已經拆封的信件去到了柏靈的房間,才一推門,柏靈果然已經又從床上下來了。

她眸中帶光,“是爹和十四回來了嗎?”

“沒有,爹被遠山客接去鄢州府了,”柏奕將手中的信放在桌上,推到了柏靈身前,“具體的,你看這封信吧。”

“遠山客……”柏靈隱隱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只一眼,柏靈就立刻認出了信上的字跡,“是爹的信?”

“嗯。”柏奕坐在了柏靈旁邊,咬牙切齒地吁了一口氣,“他還是決定先去一趟鄢州,十四不放心他一個人去,所以也一併同行跟過去了。這個老頭子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