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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不知不覺的又飄起了雪花,糜芳的靈堂里靜悄悄的,所有陪同守靈的家丁奴僕都被糜竺趕出了靈堂,讓諾大的靈堂里,只留下糜竺一人孤零零的跪在糜芳的靈位前,面對着糜芳的靈位與棺木發獃,在糜竺的面前,還有一道白色的縑書,縑書寫有一行字——入貴軍大營寄書者,陶謙次子陶應也!

沉默無語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門的方向忽然響起了喧嘩的聲音,隱約還能聽到叫罵聲,如果換成平時,糜竺肯定是早就起身出去查看情況了,更何況現在還是敏感時期?但糜竺還是一動不動,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只是漠然失神的看着親兄弟的靈位,對喧嘩聲與叫罵聲充耳不聞。

一隊全副武裝的家兵食客衝進了靈堂,大聲向糜竺奏道:“大老爺,殺害二老爺的劉備三兄弟來了,假仁假義的要給二老爺弔孝,守門的家兵不許他們進門,親手殺害二老爺的環眼賊還動手打人,簡直就是欺人太甚!請大老爺發句話,小的們這就去把三個忘恩負義的狗兄弟宰了!”

糜竺還是沒有動彈,許久後,糜竺才沙啞着嗓子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大老爺,他們是殺害二老爺的兇手啊!”一大群遊俠兒出身的食客都吼叫了起來,“這半年多來,大耳賊和環眼賊吃我們的喝我們的,又吃又拿,從大老爺你這裡弄走了多少馬匹錢糧,結果還殺了二老爺!忘恩負義到這個地步......。”

“讓他們進來!”糜竺突然提高聲音,怒喝道:“我說了,讓他們進來,不得冒犯。”

見糜竺發怒,一大群家兵食客也沒了辦法,只得老老實實退下,又到大門前傳令,大仁大義的劉皇叔三兄弟,便在大群糜府家兵的目光中,大步走到了停放糜芳棺木的靈堂門前。因見靈堂之中僅有糜竺一人,劉皇叔便命令關羽和張飛在靈堂門前守侯,自己則大步走進靈堂,親手擺上隨身帶來的祭品,親自奠酒,跪於地下向糜芳謝罪,關張二人則仗劍守於門前,不許任何人擅自進堂。

說完了自己是為國法公道才被迫殺友的廢話謝罪後,劉皇叔終於把目光轉向了始終沉默不語的糜竺,壓低聲音說道:“子仲,今日之事,不管你是否已經明白,也不管你是否原諒於備,備都要向你闡述一句——殺子方者,陶應小兒也!備誤中詭計被迫無奈,為了自己更為了子仲你,這才命令三弟殺害了子方!”

說到這,劉皇叔頓了一頓,又咬牙切齒的低聲說道:“備罪該萬死,但子仲盡可放心,備在這子方靈前發誓,他日備定將陶應小兒啖肉滅族,為子方報仇雪恨!報答先生兄弟對備的如天恩義!”

糜竺還是一動不動,默不作聲,劉皇叔等了半晌不見糜竺答話,眼中不由流出了兩行眼淚,哽咽着說道:“子仲,難道汝不肯原諒備的誠意致謙,不能明白備的無奈苦衷么?若真是如此,備今日便在子方靈前自刎謝罪,以報子仲與子方對備的一片赤忱忠心。”

言未畢,咱們的劉皇叔已經是哭得淚沾袍袖,衣襟盡濕,淚腺分泌之豐富,遠勝過半路出家的陶副主任十倍——咱們的陶副主任演技雖然精湛,但是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還真沒怎麼練過在人前失聲痛哭,所以在哭戲方面,咱們的陶副主任還真是拍馬難追劉皇叔。

劉皇叔足足哭了有十幾二十分鐘,糜竺才終於開口,沙啞着嗓子艱難說道:“玄德公,在下知道這是你的由衷之語,也知道此事你是被迫無奈,但算了,就這樣了吧,在下也已經盤算好了,將子方安葬之後,在下就將率領闔家上下返回東海,去做一個閑散的人,再也不問世事了。”

“子仲,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玄德公哭泣道:“殺弟之仇不共戴天,子仲汝豈能善罷甘休?況且陶應小兒狠如豺狼,毒似虺蝮,又豈能不計前仇?公棄權歸隱,若為小人所害,備豈非又增一罪?”

“玄德公,你不用勸了,在下心意已決。”糜竺搖頭,指着面前那道縑書說道:“況且,子方之死,也是他做事冒失,咎由自取,怪不了任何人。況且陶應小兒將此書歸還在下之時,還命人傳話,說了四個字——舊債清了。”

玄德公哭哭啼啼的拿起那道縑書,認得上面字跡乃是糜芳親筆,又知道這定是當日糜芳奉己之命送給曹軍的密書,更明白這肯定是曹老大為了挑撥自己與陶謙翻臉,故意交還給的陶應,暗罵糜芳愚蠢親手寫這道密信之餘,玄德公難免又出了一身冷汗——陶應小兒,如此大事竟然還能夠隱忍到今日,城府深得簡直可怕!

“玄德公,今日當著你與二弟的靈位,在下必須說一番心腹之語。”糜竺沙啞着嗓子說道:“自黃巾以來,天下大亂,糜竺家財億萬,在這亂世之中無異於羊羔酣睡於虎狼之側,孩童持美玉行於野市,糜竺不得以出仕陶謙,非為求權,而為自保。然陶謙雖有德行威嚴,但年事已高,吾再觀陶謙二子,都覺不是守成之主,不由生出了如昔日秦國呂氏,尋奇貨可居之人的想法,所以在下與玄德公結識後,便很快玄德公的雄才大略與英雄氣概打動,自願做出了背主忘恩之事......。”

“然而,糜竺錯了,還錯得離譜。”糜竺聲音更是沙啞,沮喪的自言自語道:“做出了背主之事後,糜竺才發現自己錯了,也才發現,陶應公子的雄才大略與英明睿智,比之玄德公有過之而無不及,但糜竺已經無法回頭了,不得已在背主作亂的錯誤道路上越走越遠,最後,導致了子方的送命......。”

說到這,糜竺慘然一笑,從劉皇叔手中接過了那道縑書,又沙啞着嗓子說道:“剛才,看到這道縑書時,聽完陶應公子帶來的話後,糜竺才明白自己又錯了,以陶應公子的寬懷大度與雄偉才略,之前糜竺如果回頭,陶應公子也定然會張開懷抱重新接納糜竺,是糜竺以小人之心去度了公子的君子之腹,咎由自取,親手害死了自己的親兄弟。”

喃喃念叨着,糜竺將那道縑書放進燒得正旺的炭盤,凝視着縑書上歡快跳動的火焰,緩緩說道:“所以,在下已經下定決心了,決心今生不再牽涉爭雄之事了,安心在陶應公子的治下做一個順民罷了。在下也勸玄德公一句,公與陶應公子具是人中龍鳳,才具高下難分,但公子佔據先手,玄德公再與公子斗將下去,只會必敗無疑,所以還請玄德公儘快離開徐州,另做良圖為上。”

糜竺喃喃的說一句,劉皇叔就哭一行淚,好不容易等到糜竺說完,劉皇叔已經差不多把鞋子哭濕了,泣道:“子仲,都是備無能,連累你落此困境啊,但備還是那句話,陶應小兒狠如豺狼,心似蛇蠍,現在不肯加害於你,亦不過是恐懼子仲你在徐州樹大根深,惟恐動搖徐州根本,不敢殘害於你。可是你退隱之後,陶應小兒必然會千方百計的削弱於你,待到你無力再動搖徐州根基之時,陶應小兒又豈能容得下你?就是陶應小兒能夠容下你,他的爪牙走狗也容不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