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待再想，卻被溫厚的大手合上了眼，聲音低沉和緩：“想了，早些睡吧。這些往事以後我慢慢說給你聽。”

清瀾早就有些支撐不住，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祈峻望著清瀾沉靜的睡顏，看她睡夢中還微微蹙眉，有些不舒服地略略側身，便仲手用棉被抵住她的腰背。

果然她的眉頭便舒緩開來，唇邊露出了一抹輕笑。祈峻不禁俯身輕吻她。

夜幕沉沉。

過了大半夜，清瀾隱隱覺得小腹有些疼痛，一陣陣地似抽疼，不由一下子驚醒過來。

閉著眼睛忍過一陣又忍一陣，細細數著間隔的時間和疼痛持續時間。終於忍不住悶哼一聲，翻過身，黑暗中對上了祈峻有些焦慮的眼睛，幽深發亮。

“怎麼了？我聽你呼吸一會兒淺一會兒急，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清瀾靜靜看著他，突然覺得一顆心像泡在溫暖的水裡，眼睛柔柔快滴出水來。

祈峻皺眉，突然伸手擦過她臉頰，果然一片溼意。他臉色突然有些發白。一個翻身下了床，衣角卻被人扯住。

轉過頭，卻見清瀾臉上微帶痛楚，有些淚意又似含笑：“傻瓜！快去請李嬤嬤她們過來。

祈峻聞言捏了捏拳，額頭竟透出汗來，冷靜地應了一聲，便往外行去。

不一會兒，便聽到外面一陣緊張的驚起聲和些微的慌亂。燈火次第亮了。祈峻正沉著地安排李嬤嬤等人過來，又讓丫鬟去寧雲居報訊，自己則親自去請白老。

李嬤嬤很快含笑走了進來，對著清瀾連聲道喜，氣氛一下子歡馨輕鬆起來。

李嬤嬤開始麻利地安排丫鬟燒水去幹淨的棉布，針線剪子等等，又讓明嬤嬤去喚了早就入住府裡的兩個經驗豐富的接生嬤嬤。

清瀾忍著疼坐起，由趕來的沁雪和秋桂扶著去了早就準備好的隔間。

重新躺倒榻上，清瀾感到腰間一陣痠軟痛楚·小腹裡卻像繃緊的皮筋一樣一陣陣抽疼。

李嬤嬤解開她衣襟，替她好生檢查了一番，雙手輕柔地在她肚腹四周有致地按了幾下，面容便含了笑意：“稟王妃·看樣子是到時候了，胎像和胎位都好得很，肯定會順順利利的。”說的清瀾不由笑了起來。

李嬤嬤又仔細洗過手，蹲下身子探了探下面，又道：“還早呢。您可千萬別用力，請休息會兒，待會兒有力往一處使。”

清瀾微微頷首·暗道最終選了李嬤嬤果然是沒錯。如此冷靜沉穩，讓人一看便覺得安心。

小廚房送來了煮好的荷包蛋，清瀾還真覺得有些餓了，便讓人扶著吃了起來。一連吃了兩個，想想又把剩下的幾個一同吃了。

李嬤嬤有些驚訝地輕“咦”了一聲。

換了尋常女子，這個時候正緊張肚疼的時候，哪裡還能有心思吃得下？王妃倒好，平日裡一向吃得不多·這會兒卻放開大吃起來。

心裡卻鬆了一口氣。

最怕臨產的時候產婦弄不清輕重，又愛指手畫腳，出了事都是下人們遭罪。其實但凡養胎和接生的嬤嬤誰不希望母子平安差事順順利利的？

如今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都會早早請了接生嬤嬤在府裡住著·而經驗豐富的嬤嬤便會藉此機會瞭解主母的脾性。若是看實在伺候不了，便偷偷一副藥喝下去，裝病早早抽身而退。她們這些人也有自己的保全之道。

只是李嬤嬤是信王妃培養出來特地送到皇后娘娘身邊的，又被皇后娘娘委以重任看顧穎親王妃。王妃的身份極不一般，李嬤嬤心裡是知曉的。

王妃母子平安，自己也會無礙，否則的話——等待她的便是自裁一路了。

這次事後，她便準備藉著情分懇請王妃將她留下。宮裡陰謀詭計不斷，她實在不願在裡面終日提心吊膽。王妃待人公允寬和，若能在王府裡得以平安終老·那是再好不過了。

清瀾哪知李嬤嬤面上輕鬆，心裡竟是想得如此之深。

此刻，她闔眼躺在榻上，疼痛將她一波波淹沒。

她鬢髮微溼貼伏在額頭，似乎聽到了寧雲居開始有了動靜，一路明晃晃的燈籠漸漸往這邊而來。

她又恍惚間想起了自己的前世·一個個令人眼花繚亂的鏡頭在她眼前晃過，如煙花般似乎漸漸遙遠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今生的一幅幅畫面，在腦海中次第綻放開來……

老王妃匆匆趕到時，便見到李嬤嬤和沁雪一干人守候在榻邊。李嬤嬤施了個禮，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她放輕了腳步往榻上看，驚訝地發現清瀾似乎睡著了。

她示意李嬤嬤跟著她出房門，離－些了，方問道：“怎麼回事？不是說要臨盆了嗎？”

李嬤嬤眼裡帶笑，躬身作答：“賀喜老夫人，的確是快了。也虧得王妃好耐力，這個時候還能依著老奴的話，養精蓄銳小睡一會兒。眼下才宮口剛開，估計到了天色大亮的時候就快了。”

老王妃聞言驚訝地上下打量她幾眼：不由讚道：“不愧是伺候過皇后娘娘的得力嬤嬤！”

李嬤嬤有些汗顏。真能睡得著是王妃自己忍痛的本事高，跟自己可沒關係。不由想起，便是皇后娘娘一慣沉穩了，當日臨盆之時也有幾分慌亂，哪裡還能真得放心睡著？這穎親王妃還真是能沉得住氣。

“老夫人放心。王妃和胎兒一切都好著呢。您可回去再睡一會兒，待天明就有動靜了。”李嬤嬤笑盈盈道。

老王妃也笑：“這個時候哪裡還能睡得下？”轉身吩咐了孟嬤嬤道，“你陪我去後面給老祖宗們上柱香。”孟嬤嬤會意地攙扶著她出去。

剛走到正門口，就碰上了祈峻和白老一行。

老王妃奇道：“怎麼你們倒比我這老婆子慢些？”

祈峻聞言便有些氣惱地瞪白老。

白老抓了抓有些凌亂的鬍鬚，無奈道：“哪有這麼急？我總要收拾了醫箱才過來。”

這小子看著沉穩不慌亂，可剛才抓著醫箱時都按下了指印子。自己那醫箱可不是用一般的材料所制，堅硬勝鐵水火不侵，他能留下指引那得要用了多大的勁啊！

白老撇了撇嘴。

得知清瀾睡著了，白老倒是笑了起來，連聲道好，神情有幾分得意。也不再延誤時間，便進去為清瀾把脈。出來時一副含笑頷首的模樣，眾人才真正放下心來。

清瀾在陣陣難忍的疼痛中醒來，身上額頭俱出了一身汗。

一醒來，便聽見沁雪在擔憂地喊自己。

“王爺呢？”清瀾覺得全身都在痛，忍不住輕吟道。

“就在外面呢。李嬤嬤說這裡是產房，除了大夫，一般不許男人闖進來。”沁雪細心地絞了帕子替清瀾抹汗。

清瀾看著外面天色大亮，日頭已經升得老高，又問：“是什麼時候了？”

沁雪轉身看了看鐘漏，道：“巳時了。”頓了頓，又道，“老夫人和王爺都候在外面，老王爺則在書房裡，今兒個沒去早朝。”

清瀾聞言有些訝異。公公可是雷打不動除了沐休定要上朝的性子，今日可算是破例了。

又一陣劇痛襲來，清瀾咬了牙忍過。突然覺得下面有些溼漉漉的，便叫一旁的李嬤嬤查看。

李嬤嬤一看便笑了，又仔細探查了一下，笑道：“沒事，宮口開得大了，出了些血。”說著在床榻上又墊了一塊乾淨的厚布。

清瀾微微有些失望。她還以為是羊水破了呢。

自己醫書看得不少。可惜學醫的大多是男子，其中有涉及生產之事的更是萬中無一。想要在醫書上查找些訊息也難，多是產後護養或是生產時的一些催產藥方。若不是自己有些前世的耳聞，還真是一竅不通呢。

一陣陣劇烈的疼痛讓清瀾有些疲於應付，抿緊了唇只是忍痛。

候著的嬤嬤們都有些驚訝，明嬤嬤壓低了聲音對李嬤嬤道：“還沒見過頭胎這麼能忍的。”

李嬤嬤也點頭。這個時候宮口已經慢慢開得快了，按理全身都極為疼痛，有的孕婦一開始便開始哭喊，這時早就哭啞了嗓子，用盡了力氣，可孩子還沒開始生呢。所以難產的更多些。

李嬤嬤眼睛微閃，吩咐丫鬟去廚房做了雞蛋羹來。

房裡的眾人都有些訝異，眼見宮口已經全開了，羊水遲遲不破，正是痛到了極點的時候，換了自己恐怕也吃不下去。

小丫鬟很快端了雞蛋羹來，剛剛放涼一會兒，便急急端了過來。

清瀾早就疼得昏沉了，卻勉力讓沁雪一勺勺喂著吃了下去。

李嬤嬤眼裡更是有了笑意。

剛吃完，清瀾突然覺得下面一陣尖銳的刺痛，不禁大喊了一聲，急急地喘了幾口氣。隨即感到下面如水般溫熱成一片。

“王妃，是羊水破了。”李嬤嬤笑著恭喜道，“快了！待會兒我教您用力，您下面就拼命使勁推。”說著手腳麻利地一同與接生嬤嬤忙裡忙外地準備了起來。

清瀾平靜地躺下，看著床帳頂上美麗的花紋，突然有一種意外的輕鬆感。如同臨陣等候多時，總算要最終決戰的那一剎那，精氣神全都集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