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尤三姐自然不願意將事情弄大,她之所以這麼做,無非就是想看看,剛剛遇見的少年郎君,到底是和什麼樣的小姐說話。此刻,尤三姐看見賈寶玉領着幾個女孩子進來,且個個都是貌美如花,三姐便猜測,其中之一便是蓉小子口中說的邢家姐兒。

“林姐姐且慢!”尤三姐施施然拉住林之孝家的,“你又和我們客氣了,雖說東西重要,可為這個就叫老太太傷神,我反而心中有愧。”

林之孝家的假笑一聲:“那怎麼好意思!到底是我們家的家廟裡發生這種事兒,終究該給三姨兒一個交代。老太太才還說,不管她心裡痛快不痛快,倒別叫三姨兒這個親戚心裡不痛快才是正經。我們家這種門第,百年下來,也積了不少功德孝心,鐵檻寺又是家廟,出了這種鬧劇,我們先不說是面子上過不去,反而是愧對祖宗先人。”

尤二姐一聽,這話可了不得,忙過來賠笑:“林姐姐放心,我們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剛剛儘是一場誤會,東西或許是落在了寧國府里,妹妹一時沒留心,才嚷嚷了出來,她小孩子脾性,林姐姐莫和她一般見識。等我們收拾妥當,親自去給老祖宗賠不是!”

林之孝家的暗忖,尤家倒也不都是笨蛋,這尤二姐就乖覺許多,比她妹子爭氣,會看眼色。林之孝家的見這邊也無事,便要帶着寶玉諸人離開。

可尤三姐就是為此才虛張聲勢的,哪裡就容那些人走?尤三姐不顧男女之別,忙扯住了賈寶玉的衣袖。嬌聲道:“這不是寶兄弟嘛!你那日說做了首小詩給我,我且費盡心思還了一首,你正好幫我再潤色潤色。”

寶玉慌忙去看林黛玉,訥訥的要將袖子從尤三姐手中撤回。口中還不斷解釋:“那日蓉哥兒帶我去東府。正好就見了兩位尤家姐姐。”

尤三姐也不多做糾纏,鬆了寶玉,轉而去拉黛玉。

黛玉動作不慢。先扯回手放在背後,尤三姐撲了個空,便訕笑道:“瞧這位妹妹春柳似的嬌嫩模樣,只怕就是寶兄弟口中說的林妹妹了吧!”

賈寶玉忙殷勤的介紹起來:“三姐兒說的極是,這兩位是我姨媽家的寶姐姐,大舅家的邢姐姐。”

尤三姐的眼睛不往別人身上看,只細細的打量邢岫煙。

也不怎麼樣嘛!不過就是比自己麵皮兒白皙了點。穿戴雅緻了點兒。她若也生在那種富貴人家,日日香膏蜜脂的敷着,綾羅綢緞的穿着,難道還比這個邢家小姐差了?

尤三姐不覺間將岫煙看低了一等,笑曰:“林姐姐自去忙你的吧。我好容易得見這幾位妹妹,心裡快活的很,想留她們在這院里用齋。”

尤老娘不知道女兒的心思,只當她是真心賠禮道歉,也忙着出言挽留,獨尤二姐了解這個妹妹,覺得今天尤三姐處處透着蹊蹺,心下狐然。

釵黛二人看尤三姐很不好相處,脾氣暴戾且不說。而且時冷時熱,讓人摸不着半點頭腦。

黛玉便悄悄附在岫煙耳邊:“姐姐,咱們回去吧!”

薛寶釵也沖岫煙點頭,大抵是贊同林黛玉的話。這三人都是心思聰慧之人,無一不察覺到尤三姐的刻意用心,只賈寶玉直腸子。見尤三姐和尤老娘盛情邀請,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了,不但答應,還叫林之孝家的把隔壁與惜春作伴的史湘雲請來。

幾個人被尤老娘帶到上座上,賈寶玉便催着尤三姐談詩。尤三姐哪裡有閑工夫打理他,便隨性寫一首七言絕句丟給寶玉。

寶玉見那詩中道理不同,文辭淺顯,韻腳不齊,便覺自己受騙上當,悶悶的坐在那兒吃苦茶,惹得尤老娘和尤二姐好不心疼,連忙說鄉野趣話逗他解悶。

尤三姐不理賈寶玉,卻將全部心思都放在邢岫煙身上,笑容和藹道:“剛剛在出都門的時候,我看見有位公子的馬立在邢姐姐的車前,瞧着好不面熟,可是小宋大人?”

岫煙心下一動,淡然笑道:“尤三姐和小宋大人是老交情?”

“哎呦,瞧妹妹說的,我什麼身份,能和小宋大人有交情,就算有......礙着這男女有別,我也不好唐突的說出來。”尤三姐抿嘴一笑,霎時間嫵媚盡出,正應了那句老話:轉態凝情五雲里,嬌顏千歲芙蓉花。

尤三姐使起媚來,比芙蓉花還漂亮些。

“可說不認識,我又覺得有愧於小宋大人的恩情!”尤三姐輕輕一嘆:“也是去年的此時,我和丫頭家丁坐車來城裡採買胭脂水粉,不巧叫個惡霸看去了,竟是要無禮與我,好在小宋大人仗義相助,讓我平平安安家去。我心裡記着小宋大人的好,卻不知如何報答,等託了許多關係,知道他身份的時候,更不好上門去,免得叫小宋大人覺得我們尤家是那種趨炎附勢的門第。有恩不能報,邢妹妹說,我心裡可不苦惱!才剛見小宋大人立在你車前,便想着......”

還不等尤三姐完全說完,岫煙已經笑道:“尤三姐不用放在心上,我聽人說,那小宋大人每日不說救七八個和姐姐同病相憐的人,也快有三四個了,他身為朝廷命官,為國效力實屬應當,若盼着每一個人都來報恩,只怕也沒那個精力。”

尤三姐見邢岫煙不肯幫忙,臉色一沉。

她不過是找個借口搭上小宋大人這條線罷了,別說自己是頭一回見小宋大人,根本沒什麼援手相助的故事,就算有,一年前的事兒誰還記得清?世上只有怕去報恩的,有幾個嫌被報恩?

尤三姐自恃容貌出眾,她篤信,小宋大人只要見過自己一面,必定終身難忘。

“話雖然是邢妹妹說的這個理兒,但我卻不能不惦記。”三姐眼圈一紅:“妹妹既不肯幫這個忙,我也只好另尋他法了。”

史湘雲在一旁聽的真切,她忙道:“邢姐姐,尤三姐好一番誠心,你就幫她一幫,又有何妨!世間皆有成人之美的典故,說不定邢姐姐還能圓成一段佳話呢!”

尤三姐臉一紅,垂着眼瞼不敢看任何人。

寶釵和黛玉四目相望,也算弄明白了尤三姐鬧這處戲的真實目的。二人不禁覺得此女太過狡詐,是個難纏的角色,起身便想拉着岫煙走。

尤三姐不達目的,豈能罷休?

“好妹妹,我和老娘、姐姐在這偌大的京城,沒個認識的人去,今兒得遇了邢妹妹,才知道自己以前那十幾年竟是白活了,我托個大,想和你結拜金蘭,不知妹妹可願意不願意。”

這一席話說出來,屋子裡頓時寂靜一片,連史湘雲剛剛幫着說好話的人也不敢肆意搭腔。

大家都心道:這尤三姐還真敢說!她倆非親非故,統共說上不到十句話,就敢肖想和邢家小姐做金蘭姐妹?

連賈寶玉也有些聽不下去,便要開口岔過此話題,免得大家尷尬。

哪知岫煙卻先笑道:“容我糊塗,想問問尤三姐,這義結金蘭可有什麼講究?”

“妹妹可曾看過桃園三結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妹妹和我結拜做了金蘭,自然是有福同當,有難同享!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姐姐自然事事以你為先。”

岫煙臉色大變,慌的擺手:“我怎麼好拖累了尤三姐一生!從此這種話休要再說。”

寶釵不等尤三姐狡辯,已經笑道:“我比三姐稍長兩歲,就說句中肯的話,三姐也太過魯莽了些,你今兒才知邢妹妹的名諱,餘下半點也不了解,怎麼就冒冒失失的說要義結金蘭呢?”

尤三姐冷笑陣陣:“書中講,桃園三結義的時候,那劉關張難道還要把對方家底打聽的清清楚楚?我不過是憑着一腔熱忱,才要和邢妹妹交好,才不像一些小人,儘是功利之心。”尤三姐不但沒罷休,還反咬一口,明裡暗裡諷刺薛寶釵多管閑事。

寶釵臉氣得發白,再不願和這種卑鄙之人做口舌之爭。

黛玉笑盈盈的挽住岫煙:“我的姐姐天生人緣好,那日在程尚書家,徐太妃的外甥女搶着要和姐姐結拜,再有僉都御府袁家的兩位小姐,禮部侍郎周大人家的嫡小姐,親勛翊衛羽林郎將翟大人的千金......”

林黛玉每說一個名字,那尤二姐和尤老娘便變一次臉,先是由紅轉白,再是由白轉青。糊塗如尤老娘之人也聽得出來,這位姓林的姐兒是拿話拿身份壓她們呢!

尤二姐不禁暗惱妹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這幾位姑娘嘴巴嚴實些還好,萬一也是個愛嚼舌根子的,出了這道門就胡亂嚷嚷起來,自己的好名聲非叫三姐兒給拖累到泥潭裡不可。

尤二姐越發的對岫煙、黛玉等人陪侍小心,堵住了三姐兒的話,恭恭敬敬把人送出禪房。

山上蒼樹蔽日,氣溫涼爽宜人,大伙兒正鬆口氣之際,岫煙忽然大笑起來,弓着背上氣不接下氣。

眾人一愣一愣的沒人敢接話,等了許久,史湘雲才仗着膽子輕輕問:“邢姐姐,你怎麼了?”

岫煙好容易止住笑,經史湘雲這麼一問,險些又沒忍住。等進了賈母的禪院,她這才好笑道:“剛才在裡面,我也不好叫尤三姐難為情,便沒說出來。她口中的小宋大人不是別人,正是鎮撫司里的宋千戶!”

眾人不由得面色一變。

鎮撫司的“大名”無人不知,那個衙門從來只干問斬抄家的差事,說他們救人,豈不是個天大的笑話?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