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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番話是少女故意為之。

引導他將注意力轉移到阿綾的身上——精神緊繃狀態下,一旦不能全神貫注,被抓住破綻,以就喪失先機了。

繼而,在他意識到自己犯了大忌時偷襲,為的,正是刺激他腦海中刻意壓制着的恐懼,令恐懼無限放大,令他滋生一種不可與之一戰的念頭與逃離的心思。

這一刻,劉重台腦子裡,一陣陣失神,忍不住膽寒——這少女恐怖得簡直就像是一個活了幾百上千年的老怪物!

眼中劇烈的刺痛,與後知後覺的猜測,令他徹底失了平靜!

當一道重物狠狠砸在他後背上,“砰”地一聲,他整個意識都是一片空白。

在這時,一件異物已經穿過他背後,洞穿了他的胸膛,繼而抽出,從側面刺入他咽喉,一氣呵成,沒有半絲停滯,就像是重複了千次萬次,比殺雞宰狗都要輕鬆,如同......吃飯喝水!!

模糊視線下,滾燙的血液在噴洒,劉重台張着嘴,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很想調動自身修為,遏制傷勢的蔓延,卻一點點絕望了。

縱然再不甘心,也只能往前一撲,同樣倒在了血泊當中......

至死,劉重台才意識到自己犯的最大的一個錯誤——

他不禁後悔,若是他全力出手,就算此地禁絕道法,沒辦法動用修為,就算他以醫術入道,肉身相比陸青山極為脆弱,然以他兩百年的見識與手腕,肉身又得到靈氣反哺兩百載,再不濟,也要勝過這十一二歲的孩子太多,為何要被動等死?為何被人指手畫腳幾步就全然亂了心神!?

同樣,一個天大的疑惑,同樣在他心中浮起——這,真的只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

至死,這位以醫術入道,有醫道天才之名的劉重台都想不通,在師尊口中,這樁被稱之為——不費吹灰之力的遠行;仰仰頭,抬抬手就唾手可得的功勞,怎麼就讓他送了命!?

阿綾僵硬咽下不存在的口水,顫抖地看着那忽然抽出匕首的少女,腦子同樣一片空白。

一直到那渾身浴血的少女,將沾滿了鮮血的匕首往衣服上一抹,朝着她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容。

這個生活在九曲巷十多年,自卑而要強的十三四歲的粗陋少女,呼吸猛地一滯,整個人就像是墜入了冰窖里,黑暗與冰冷頃刻就侵蝕了她的意識,兩腿一軟,直接跪了下去——

......

寶通巷牟家一個待客的院子,寧老婆子正與牟家坐鎮此地的老祖宗對峙。

兩人都是成名千餘年前的老怪物,兩人各知根底。

甚至在某一個百年中,兩人還是交託過後背的戰友。

可惜,都臨近大限,卻仍舊桎梏在靈台境,更可惜的是,曾經可以為之交付後背的好友,終了,卻不得不為了各自的利益,站在了對立面——

可悲可嘆。

都是活了數千年的老狐狸,虛頭巴腦的客氣話,早就不必說,眼下處境也是一眼就能瞭然。

且就算戰友,那也是千餘年前的事了。

似他們這種人老成精的存在,前一秒可以是託付性命的戰友,談笑風生,浴血抗敵;下一刻,便也可化為取人性命的殺手修羅,毫不留情,一切,仍舊是為了利益二字。

兩人對峙許久的一段時間。

終了,還是寧家名宿沒能耐住心中的疑惑。老嫗甚至沒有再看那站在角亭里,老邁的僅剩下一副乾枯皮囊的老人,視線看向漆黑天穹,“老道友,老身有一疑惑,究竟是誰能請得動你這尊大佛?”她不是那些看不清世事的小輩,牟家這位名宿也非她這種苟延殘喘之輩。

她頂多還有百來年的壽元,不得不孤注一擲。

這位牟家老名宿,卻還有近四五百載,是為何?

面對寧家這位曾經力壓一代人的赤顏名宿的疑惑,乾枯皮囊的牟家老人,當然不可能無動於衷,角亭里,響起老人垂暮的笑聲,“道友是想問,我這把老骨頭,要跟你耗多久吧?”

聽完這聲音,寧老婆子便大概能猜測一二,這位老道友的狀態了。

垂暮之色中帶着一抹不容忽視的死意。

命不久矣了。

至此,寧老婆子看向天穹的目光中,閃爍一絲波動,總算是明白,這位一向置身事外的老朋友,為何會出手,無非跟她一般,都是為了子孫後輩。

至於這老朋友到底因何走到這一步,就不是她眼下該琢磨的事了。

牟家老名宿也不打算隱瞞,活到他們這把年紀了,哪個人簡單?

皆是窺一斑而知全豹的老怪物。

實在是沒必要為了這件“順手”小事,花費大精力去掩蓋什麼。

當然,他也不希望,因為這件“順手”小事,而完全得罪了寧家,就像寧老婆子跟陸青山說的,牟家顧忌着寧家嫡系一脈,也顧忌着曾為寧家嫡系一脈立下赫赫戰功的赤顏名宿。

所幸,在此方天地,在他牟家,他這把老骨頭,是立於必敗之地,完全不擔憂,這位曾經戰功赫赫的寧家旁支的老名宿翻江倒海,是以,乾脆利落,將此事挑明。

老人衝著寧老婆子一笑。

“子時一過,老朽便放道友離去,道友不必心急,不如就陪老朽喝一盞茶,也算是慶賀千年後再聚首......”說著,大手一揮一副古樸簡單的茶具出現,片刻,便有茶香溢出。

寧老婆子見到這一手,老濁之眸也不禁一動,很清楚,這位老道友明面上說是請她喝茶,實際上卻是在暗暗警告她,這才露了這麼一手。

已經頤養天年數百載的老嫗,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被人威脅了。只她也很清楚這位老道友的實力,若打起來,她固然自認勝算高一些,但惹急了,她討不找好,更別說在這道法禁絕的囚籠了,她到底不比十二家族有長生樹遮掩,強行出手,吃虧的,反而是她。

老嫗默不作聲,不再搭理牟家這位老名宿,一方面她在琢磨,究竟是誰請動的這位老名宿,就算她順利離開了牟家,還有沒有後續?另一個,這位老道友說的輕鬆,然馳騁戰場數百載,存活了數千載的寧家名宿,卻見過太多陰謀詭計,斷不會信。

老嫗的平靜沒能維持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