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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拂曉,青煙如墨畫,寶通巷狹小書肆後院一對“忘年之交”正各懷心思,侃侃而談。

而在天色還微暗之時,接連東西九曲的安陽二橋,就已迎來了一大一小兩個半大孩子。

大的是黃家少年,如今跨過石橋,為的是將手中一塊特赦牌送到青石巷范家,解了范家燃眉之急,更是還了一份再造之恩,若是沒有范家數十年前的幫扶,黃家這一脈早就斷子絕孫了。

是以。

少年再不甘於范家,卻不敢怠慢了這份恩情,否則黃家很難在小鎮立足,在九曲巷立足。

小的是傅家小瞎子,如今走出西九曲,為的趁着天亮以前走出小鎮。

少年黃俞安此前不是沒打過傅家小孩的主意,既然他都能從少女手中得到兩塊特赦令,小孩能得一塊,並不值得意外,且少女顯然與小鎮那位鎮守者有聯繫,而能與他一個平凡小鎮少年都有一場交易,與小鎮神秘的鎮守者,豈會只是泛泛之交?離開小鎮之日,將小孩帶走,再正常不過了,但他更清楚,小孩並不能影響少女的抉擇,而他,也影響不了小孩的決定。

故此,一月來寧願多走動寶通巷,也沒有踏足西九曲半步。

小孩背了一個小包袱,抱着一把破舊的油紙傘,踩着鬆軟草鞋,再輕便也無法隱瞞即將入山,離開小鎮的事實,至於那隻黑貓,則盤在小孩腦袋上,蜷縮着,連眼都沒睜開。

天色尚且微暗,傅家小瞎子又閉着眼,自然不會有四目對視的情況。

然兩人在石橋擦身而過前,黃俞安清楚察覺到,小孩微微的點頭,他渾然一愣,不知道小孩到底能不能看到,卻扯了扯嘴,全了禮數——據說啊,小鎮之外的人,大多不會這麼客氣了。

————

寧無心原是預計與老人談完交易便徑直離去的,但“千幻鬼面”的變故,延長了她停留在小鎮的時間,再三確認面具除了死去的前主人留下的印記仍在,只能夠經由那座戰場內特殊手段驅除外,再沒旁的隱患,寧無心便決定將其簡單祭煉——既然終歸要用的,何必還遲疑呢?

只是前主人留下的印記太過強大,便是簡單祭煉,在面具內留下她的靈力印記,僅能供她簡單使用也仍舊費了一個時辰的功夫,過程中,老人不是沒想出手幫她,被她婉拒了。

老人心思寧無心心知肚明,在她拒絕之後,老人也只笑了笑,並不在意。

臨行前,老人將一個灰撲撲的小袋子遞給寧無心,隨後是一塊特赦令牌,目的為何,不言而喻,顯然,老人不打算露面,起碼,不會正面出現,至多遠遠注視。

寧無心接了過來。

在交易完成時,老人便教了一套使用“千幻鬼面”的口訣,作用是彌補寧無心無法完全煉化面具的缺陷,有了這套口訣,就算不能隨心所欲的使用,但已是能夠發揮面具十有二三的威能了。

用老人的話說,待她修為精進,對於面具的祭煉更深一步,也就能夠增加使用的力量了。

而這個修為精進,大約是指築基期以後,也就是說,能夠在進入太白道宗前發揮改頭換面的威能,在寧無心看來,也就足夠了。

而有口訣在,也就避免了被人發現與搶奪的可能性了。

畢竟若是沒有完全煉化,在那些入道境界的大能尊者面前,暴露的可能性仍舊極大,誰也不知道會引起何等的,不可預知的後果,是以老人再三囑託她,在這塊面具真正的主人,還不是她以前,她最好不要鋒芒太露,也就是說,盡量不要出現在入道境尊者的面前。

當然了,這般高深修為者,常年鑽研道法,也輕易不會現身就是了。

既然暫時沒辦法做到完全改頭換面的作用,直接將鬼面貼在臉上,也太過顯眼,或者說,太引人注目,登時運轉口訣,面具一陣扭曲之下,化為一條白色綾帶。

結果,等走出狹小書肆時,少女微垂的髮髻上的麻繩被白色綾帶取締,髮髻散落若一馬尾,最令人驚異的,是那瞎掉的右眼,竟痊癒了,隻眼瞳中靈動略微遜於左眼,卻足以以假亂真了。

一場闌風伏雨在少女祭煉面具時落下,牟家少年並沒有因此而踏入書肆,只靜靜站在書肆外目視大雨,等少女走出,他才轉頭側首,十四五歲的少年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

少年並不知道少女與他師尊的交易,兀自惆悵,這一別,怕是很難再有機會見面了,見到少女眼睛復明,眼中微微一動,到底沒有多說什麼,只淡淡一笑,聊表惜別之意。

然少年不說話,寧無心卻不能,笑着晃了晃衣袖,謝過少年這一個月的照顧。

老人蒼老的聲音卻隨即傳了出來,“離開小鎮後,會有人帶着你們離開,去往廊國。”

廊國,鏡洲,上古劍修傳承所在。

此時少女已經打起傘走了好些步了,待老人聲音傳來,少女手中畫著雨墨修竹的油紙傘往前略微一低,露出少女長至肩背的瀟洒馬尾,修長的背影,以及揮動的手。

等着少女身影徹底消失在寶通巷,老人同樣身影大變,負手在腰走出了書肆。

當他腳步落在巷子老白石上,身前三尺的雨水頓時一滯。

————

就在寧無心離開寶通巷狹小書肆前一刻,小鎮東北的長生巷孟家,神色清冷的牟家少女,推着在孟家已是極不受待見的,孟家曾經的大少爺,跨出荒蕪的小院來到宗祠。

青年在少女的攙扶下,叩拜了孟家列祖。

至此時,孟家宅邸內一伙人匆忙趕至,孟家當家人,以及一眾後輩,當面對癱瘓跪倒在地的青年時沒有半絲噓寒問暖,沒有半分清流人家的禮數教養,有的只是破口大罵的質問。

好你個孟秋水,你寧願帶一個不相干的人離開,也不願意照顧家兄弟!?他可是與你的親兄弟啊!出聲的,是青年的生身父親,至於母親早就不知多少年前便過世了。

你可是我的哥哥,你不不帶我離開這囚籠,你帶寶通巷這小賤人?十三四歲的少年睚眥欲裂,而少年的身後,站着一個頗為貌美的年輕婦人,比之青年也大不了幾歲。

掐緊了手掌,白皙手背青筋猙獰,卻到底半個字都不敢吭聲。

結果,還是孟家真正意義上的主心骨,所謂的定海神針攔下了眾人,呵斥這些後輩,而後將目光看向了青年,只說了一句話,讓他莫要忘了根,忘了本就好。

對此,青年人艱難爬上了木輪椅後,只呵呵一笑,便示意少女可以起身了。

等着牟家少女與坐在木輪椅上的青年人從長生巷跨入東來街,青石巷寧家少女恰逢從寶通巷走出,滂沱大雨下,東來街早就沒什麼人了,隔着十餘丈的距離,四目,不,六目相對,一時寂靜。

雨幕下,少女勾了勾唇

這就是接應她們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