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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不知阮思齊是被自家親妹子逼迫的,不然他就算是初次掌管糧草運送事宜,心中不託底,也萬萬不敢在蘇名溪百忙之中請元帥大人來查看指點。

揮手讓小兵退下去,果然,須臾間就見蘇名溪帶着十幾騎飛馬而來,到得近前翻身下馬,他便問阮思齊道:“阮大人說有急事,不知有何緣故?”

當著眾多部將的面兒,他不好再叫阮兄,這一聲“大人”乃是尊重之意,莫要小看了這個稱呼,他那十幾個軍中的部下素日里也都是橫行一方的,除了對他心服口服之外,還能瞧得起誰?此時聽見多年不見的元帥大人如此稱呼阮思齊,心中便不由得收了輕視。

阮思齊左右看看,他實在沒有臉當著這些人的面兒說那番話,蘇名溪是什麼人,立刻會意,便命其餘人散去各處看看,這裡方看向阮思齊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是說不得的?到底怎麼了?”

阮思齊鬆了口氣,面上卻是有些發紅,暗道小公爺啊小公爺,妹子啊妹子,為了你們這兩個冤家,我二十多年的老臉算是丟乾淨了。因便期期艾艾地小聲道:“小公爺,您是知道我的,從來也沒辦過這樣差事,所以......那個......難免......心中......有些不託底,才請你幫我過來看看。”

蘇名溪本來是十分鄭重的,一聽這掰成了好幾截的話,差點兒沒把鼻子氣歪了,這也就是阮思齊,換做旁人。他說不定就要開口訓斥了:只有三天的時間整軍出發啊,這種時候,自己都恨不得把一個人掰成八瓣兒來用,這傢伙竟然拿糧草的事情來煩他。俗語說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戰場之上,糧草何其重要?那是能左右勝負存亡的,你若是連這一點信心都沒有。何必攬差上身?何況就算你不懂,手底下那幾十個官員可都是經驗豐富的,只要多聽多學,怎麼可能做不好?這糧草因為是重中之重,所以官員們都很得力,以阮思齊的本事,萬萬不該用他操心才是。

思及此處。之前的惱怒便慢慢褪去,蘇名溪的目光刀子般盯着阮思齊,小聲道:“你到底搞什麼鬼?不會真是讓我來幫你看糧草吧?如果真是這樣,別怪我臨陣換人,難道我竟看錯了你?你就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阮思齊都想哭了。知道蘇名溪這會兒雖然不至於焦頭爛額,但也必定是日理萬機。偏偏妹子那裡又不能漏了口風,因此只好厚着臉皮道:“我......我自覺是妥當的,這不是心裡不託底嗎?”

蘇名溪又恨又氣,又有些疑惑,因已經來到這裡,只好嘆了口氣道:“罷了,那就隨意看看,我和你說。我的事情太多,在這裡略住一刻就要走的。”話音未落,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皺眉道:“莫非是有人不服你調度?若有此事,及早和我說,這一次軍中是決不允許有這樣人的。”

阮思齊嚇了一跳。急忙擺手表示沒有:開什麼玩笑,這一戰說是關係到國家存亡也不為過,蘇名溪怎麼敢讓軍中的關鍵部位混進甄言的人?皇帝也是知道輕重的,甄言也絕不敢在這種時候跳出來搞小動作。

蘇名溪更疑惑了,恰在此時,忽聽身後一個沉穩動聽的聲音道:“哥哥。”

蘇名溪心中一震,猛然回過身去,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只見阮雲絲頭上戴着斗笠,白色的青羅面幕遮擋住了她的容顏,正在芳草和芸娘的陪同下向這邊走過來。

“哦,妹妹,你來了。”

阮思齊大大鬆了一口氣,只把阮雲絲也差點兒氣死,心想枉我昨日還給你臨時補了課,怎麼演技還是這樣爛?什麼叫我來了?敢情你是早知道我要來么?不是說好了我假裝來尋你有事,才和蘇名溪遇上的嗎?你看看你哪有一點意外的樣子?

心裡罵著,行動卻是波瀾不驚,先對蘇名溪行了禮,淡淡道:“這麼巧?蘇公子也在?我來找哥哥有點事情。”

蘇名溪也連忙回禮,沉穩道:“是,阮大人找我過來,也是有些事,姑娘請先說吧。”

阮雲絲哪裡是真有事?好在阮思齊已經全都安排好了,便在這個時候,一個小校奔跑過來,對阮思齊道:“阮大人,雷大人請您過去一趟,說有重要事情相商。”

“哦,是嗎?好好好,我立刻就過去。”

阮思齊大聲說完,便回頭“一臉正義”地看着蘇名溪和阮雲絲,沉聲道:“雷大人最是沉穩慎重,但凡他要商量事情,必然是有要事,妹妹和小公爺且稍待片刻,我去去就來。”說完一溜煙去了,還沒等隱身到帳篷後,便伸袖子在額頭上抹了把汗水。

阮雲絲再一次在心裡鄙視了哥哥的爛演技後,這才轉身看向蘇名溪,輕聲道:“戰場兇險,公子明日便要出征,我在這裡先預祝公子能夠旗開得勝,凱旋而歸。”

蘇名溪深深地凝視着她,對今日之事也有了些了悟,想到阮雲絲的良苦用心,只覺着千百般滋味在心中迴轉,既熱烈又冰冷,宛如置身於冰火兩重天。

“多謝姑娘吉言,若有一日真能如姑娘所說凱旋而歸,必當重謝。”

蘇名溪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每一個字說出來,就如同是在阮雲絲心上落了一柄重錘,她知道對方已經明了自己的心意,因微微垂首道:“公子言重。”

話音落,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麼,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似乎是無話可說,但卻沒有哪一個願意先行退去。

芸娘和芳草早躲得遠遠地,兩人只看着遠處那相對無言的兩個人嘆氣,這種情況也沒有別的詞語可以形容,只餘下“造化弄人”的嘆息。

秋風漸起,襯着忙碌軍營中的肅殺之氣,讓阮雲絲的心情益發沉重。忽聽蘇名溪淡淡道:“阮兄怎麼還不回來?”

阮雲絲輕聲道:“許是有什麼事情絆住了。罷了,我的事亦非十萬火急,還是等他今日歸家後再說吧。”說完再向蘇名溪盈盈一禮,沉聲道:“戰場無情,刀劍無眼,將軍保重。”

蘇名溪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道:“這是你第一次稱呼我為將軍,竟新奇別緻的很。”

阮雲絲微微一笑,從面幕後看着蘇名溪,隱隱約約的能夠感覺到他在溫柔注視着自己,那目光並不熱烈,卻如絲如縷,竟然能融化了整顆心也似,溫暖無比。

萬語千言柔腸百轉,最後都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阮雲絲微一頜首,轉身離去。

卻在走出幾步後,忽聽身後傳來蘇名溪的聲音:“阮姑娘。”她站定了腳步,那人卻又不說話了,阮雲絲也就不回頭,好半天,低低沉沉的聲音方再度響起:“姑娘也請珍重,我......一定凱旋歸來。”

一瞬間,淚水奪眶而出,他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意吧?雖註定有緣無分,但心中的情意卻從沒有一絲一毫的減弱,反而與日俱增。阮雲絲忍不住就想去擦掉眼淚,旋即醒悟過來,蘇名溪還在身後看着自己呢。

“公子從來一諾千金,既如此,我就等着您凱旋大捷的消息。”阮雲絲說完,便疾步而行,轉眼間身影就消失在軍營之外。

蘇名溪看着那曼妙背影,嘴角邊噙了一絲微笑。他知道阮雲絲用這種方式來替自己送行,就仍是不改初衷,這個女人對自由的嚮往實在太過於強烈,強烈到連男女之愛都不可以扭轉。

但這一次,他心中竟奇異的沒有悵然。

就這樣吧,如她所願,活着回來。即使不能終成眷屬,也總是朋友,將這份愛情深深埋在心底,三年,五年,十年,獨自品着滋味,只要能知道她過得很好,就很好。

又或許,十年後,二十年後,甚至三十年後,當歲月沉澱了所有過去,當她也感覺到了孤寂,願意為他洗盡鉛華。到那時,他們也未必不能在一起。一份天荒地老的感情,因為不易,所以更珍惜,這是上天給自己和阮雲絲的恩賜。

視線中,早已經沒了那裊裊婷婷的身影,蘇名溪翻身上馬,對不遠處的副將和隨從大喝一聲:“上馬,回去。”

“啊?”

十幾個人都愣了,其中一個連忙上前道:“元帥,阮大人還沒有回來,他不是說......”

“本帥不走,他不會回來的。”

蘇名溪微微一笑,向四周看了一眼,果然,阮思齊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副將們面面相覷,都是十分不解,然而元帥有命,自當遵從,因此一個個也都翻身上馬,齊發一聲喊,十幾匹駿馬如離弦的箭一般絕塵而去,轉眼間就消失了蹤影。

負責守望的小兵一溜疾跑,來到阮思齊的帳前,大聲道:“大人,元帥已經離開了,您可以出來了。”

正在帳中如同熱鍋上螞蟻走個不停的阮思齊這才停下身子,伸手擦了擦頭上汗水,喃喃道:“走了,總算走了,嘿嘿嘿......看來沒有怪罪我的意思。”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