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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緣如夢,幾番起伏總不平,到如今都成煙雲。

情已成空,宛如揮手袖底風,幽幽一縷香,飄在深深舊夢中。

繁華落盡,一身憔悴在風裡,回頭時無情也無雨。

明月小樓,孤獨無人訴情衷,人間有我殘夢未醒。

漫漫長路,

起伏不能由我。

人海漂泊

嘗盡人情淡薄。

熱情熱心,換冷淡冷漠,

任多少痴情都相寂寞。

人隨風過,

自在花開花又落,

不管世間滄桑如何。

一城風絮,

滿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飄過。

唱歌的人聲音淡然悠遠,歌聲中的滄桑凄涼雖被演繹得淋漓盡致,卻毫無哽咽之音。只有徹底絕望之後的平靜,才能演繹出這樣一份似有還無得情懷。

然而聽歌的人,卻俱已是熱淚盈眶。阮思齊擦了下眼睛,扭頭看了蘇名溪一眼,然後抱了抱拳,隨即轉身離去,他知道,這種時候,只有蘇名溪才有資格和妹妹在這裡互訴衷腸。

歌聲還在繼續,似乎阮雲絲多少年來壓在心中的感慨,全都由這一首歌中宣洩出來,以至於一遍一遍,無止無休。

蘇名溪慢慢地走上台階,落步無聲,他害怕打擾了此時的情境,雖然這情境甚為悲涼,而阮雲絲更是讓他心疼的無以復加。

琴聲終於停下。阮雲絲悵然長嘆一聲,輕輕道:“不是說過不要過來嗎?這是屬於我的最後一刻寧靜,難道你們還是不放心?到現在,你們還以為我會做傻事嗎?”

“怕的是你現在不做傻事,卻要在嫁出去之後,要一個玉石俱焚的結局。”

蘇名溪輕聲說完,下一刻。就見盤膝坐在蒲團之上的阮雲絲猛然回過頭來,古琴從她膝上跌落在地,她卻恍然未覺,一雙眼睛緊緊盯着蘇名溪,許久許久也不說話,只有淚水順着眼眶肆無忌憚的淌出,源源不絕。

“阮姑娘,我回來了。你沒有看錯,是我回來了。”蘇名溪伸出手,見阮雲絲身子仍然僵硬如石。什麼動作也沒有。他便索性將她的手拉起,再一次鄭重道:“不用怕。我回來了。”

這隻手,溫暖乾燥,握住了自己的手,傳達着融化人心的溫度和堅定。

阮雲絲終於發現自己的手有多麼冰涼。她看着滿面風塵的蘇名溪,也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剎那間,這麼多天來苦苦壓抑着,甚至連她自己都騙到了的那些恐慌,不甘。憤怒,絕望等等情緒一下子就如同找到了出口的洪水一般,鋪天蓋地全數湧出。

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她縱身撲進蘇名溪懷裡,放聲痛哭起來。

“一切有我。阮姑娘......雲絲,你放心吧。”

三年了,還是將近四年?蘇名溪這一刻已經無法去清楚計算。曾經,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情景,可以盡情擁抱這個女人,給她所有的幸福,用自己的全部,無論是金錢,權力甚或生命來保護她,疼愛她。

可是,太久太久了,久到他都認為這只能在自己的夢中出現,卻怎麼也沒料到,在這種毫無準備的時候,美夢竟然成真,這一瞬間,不但是阮雲絲如在夢中,就連蘇名溪,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

“一城風絮,滿腹相思都沉默......雲絲,原來你心裡也是有我的對嗎?其實你對我,亦是滿腹相思對嗎?只是你從來不肯說出來,是不是?你為什麼不說出來?你為什麼不讓我知道:原來你對我的心,和我對你的心是一樣的......”

蘇名溪並非不知道阮雲絲對他有情,只是他一直以為,這份情既淺且淡,淺淡到什麼都比不上。

然而這一刻,阮雲絲的痛哭,還有之前她唱出來的歌詞,卻讓蘇名溪驟然明白,其實心上人對自己的感情,也早已烙印在了她的心上,只不過,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她終究還是不允許自己表露出來,若不是張靈信這一攪合,或許兩個人便只能帶着這份情愛之憾,孤獨終生。

“雲絲,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就這麼抱着你,一直抱到地老天荒,什麼都不去想不去理會。”

蘇名溪撫着阮雲絲的發,輕輕呢喃着,然後他嘆了口氣,沉聲道:“但是不行,我們現在有太多需要商議的問題,我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必須儘快把這些問題商量出來,雲絲,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嗎?”

“對不起,蘇公子,我失態了。”

阮雲絲從蘇名溪懷中退出,用手帕擦了擦滿面淚痕,苦笑道:“或許這些天承受的壓力太大,見你忽然就回來了,一下子就有些忍不住,還請您見諒,是了,你怎會突然回來?”

“或許這就是心有靈犀,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穿着大紅嫁衣跳進火里,不知為什麼,醒來後總是不安,所以我才星夜兼程趕回來。”

蘇名溪簡單解釋了一句,然後定定看着阮雲絲,一字一字道:“為今之計,你若不想嫁入張家,就只能嫁給我,只有你嫁給我,我才有理由去皇上面前請求他收回成命,雲絲,你......你能理解嗎?你......你願不願意?”

如果可能,蘇名溪絕對不想在這種時候提這個問題,太煞風景不說,還顯得就好像是趁火打劫一般。然而他在侯府門前那一鬧,廖樂進宮回稟,想必皇上派來宣他進宮的人就要到了,他必須在這個問題上和阮雲絲達成一致口徑,不然的話,他也是沒有辦法的。這是聖旨賜婚啊,不是隨隨便便長輩們一句話,還有轉圜餘地的。

阮雲絲深深地看着蘇名溪,她的雙眼幽黑如深潭,裡面澎湃着太多太多的情緒,以至於蘇名溪根本無法一一分辨出來,他有些不安,剛要張口再解釋一下,就聽阮雲絲輕聲道:“蘇公子,你可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什麼?”蘇名溪茫然問了一句,不就是意味着他喜歡她,決不許她嫁給別人么?

“你知道這意味着你將要和皇上對上,為了區區兒女情長,你要挑戰皇帝的尊嚴。意味着國公府可能受你牽累,萬劫不復。意味着你或許會成為整個國公府的罪人,眾叛親離。蘇公子,為了我這麼一個自私的女人,值得嗎?”

阮雲絲一字一字地沉聲道,可謂字字如刀,她幽黑的目光緊緊盯着蘇名溪的臉,似乎想從那裡面找出一朵花來。

“或許結果會如此,但也許並不會這麼糟。我不會牽累國公府,但是我願以自己這七尺之軀,儘力去拼一把,哪怕這只是飛蛾撲火。現在我只想知道,雲絲,你願意和我一起撲火嗎?”

“我以為你是這世間最聰明的人,沒想到,你......你卻是個傻瓜。”阮雲絲珠淚如雨,還有什麼情話,能比此刻蘇名溪這一句飛蛾撲火更加動人?

“聰明人也好,傻瓜也罷,你只說,你願不願意陪我?”或許是之前被明裡暗裡拒絕了太多次,這一次,蘇名溪執拗的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你可知,我本就是要撲火的那隻蛾子,而你,本可置身事外的。偏偏你非要一頭闖進來,你說,你說我還有什麼選擇?”

雖然是嗔怪的話,但阮雲絲的嘴角卻綻出一絲笑容,與此同時,淚水卻更加洶湧而落。

“好,有你這句話,刀山火海,我去闖,為你去闖。”蘇名溪用力一點頭,忽然伸手替阮雲絲掠去她額前的劉海,鄭重道:“雲絲,從今天起,不要再梳婦人髮髻。你過去的一切全部過去了,我要你回復你的女兒身,然後為我穿上大紅嫁衣,鳳冠霞帔,風風光光嫁我為妻。我一定會做到的。”

阮雲絲微微點頭,輕輕答應了一聲:“好。”

“我現在就進宮。”

蘇名溪心事已定,留戀地看了阮雲絲一眼,轉身便走,卻在亭邊又被阮雲絲叫住,他扭回頭去,就見阮雲絲傷感地看着他,喃喃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就不怕我是萬般無奈之下,利用你和蘇家來逃脫張家的婚事么?你就不怕我是退而求其次?你是蘇名溪,你不該被這樣帶着利用的感情玷辱的。”

蘇名溪深深看着阮雲絲,過了許久,他才微微一笑,感慨道:“上天終是公平的,雲絲,如今你終於也嘗到了這種患得患失的滋味么?總不枉我為你相思一場,情絲成災。”

“你......”阮雲絲沒想到他竟會這樣說,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卻見蘇名溪收了笑容,鄭重道:“其實這種話不必問,你我之間的情意,難道不是我們自己最清楚?抑或說,你如今也在懷疑我是趁火打劫,趁此機會逼你不得不嫁我?”

“我怎會如此想?”阮雲絲脫口而出,卻見蘇名溪一笑,點頭道:“那就是了,我怎會如此想你?那不但玷辱了我,也玷辱了你。其實,雲絲你知道嗎?我很感謝上天給我這個機會,哪怕是逼迫於你,只要你能嫁我。你可知道我無數次的幻想,今生只要你成為我的妻,哪怕一天也好,我死亦無憾了。”

阮雲絲終於綻開了笑容,輕聲道:“我亦是,這麼多天來,我亦無數次地想,若是逼迫於我的人是你,那該多好,該有多好......”

兩人同時笑開,但願君心似我心,有這幾句話,已經足夠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