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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數百年來,你們將我們的先祖從叢林部落裡帶到了這個國度。你們用傲慢和槍炮讓我的族人們被你們踐踏與蹂躪,肆意殺戮,無數顧忌的毆打,皮鞭和木棍是他們成長的教條,繩索和鐵鏈成了他們的人生準則……”

一間昏暗的地下室內,一對被鎖鏈捆綁着的白人夫婦,此刻正滿臉驚恐地看着站在他們前面的一個瘦弱身影。

那是一個看着弱不禁風的黑人老婦人,眼神渾濁,橘皮滿布,拄着一根不知道什麼木材製作的拐杖,站在一盞懸掛在牆壁的馬燈前,近乎夢囈地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古怪腔調的聯邦語。

“但……我想你們應該從來沒有想過,被你們踩在腳底,連牲畜都不如的黑皮膚奴隸們,也會有他們堅守的神靈。

推倒的神廟會在新的大陸重新建立,燒毀的圖騰將萌發新芽,死去的亡者們會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拐杖重重的在地面的石板上拄了一下,一股奇特的黑煙在一瞬間順着老婦人手中的拐杖突然飄了出來,彷彿活物一般飄蕩到了那對被鎖鏈捆着的白人夫婦身前。

“梅地亞……你不能這樣!”

白人夫婦之中的那個丈夫看着黑色的煙霧即將降落到身體上,頓時大喊出聲,“我們一家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和你的家人!你忘記了嗎?是我祖父將你從人販子手裡解救出來,給了你吃喝穿……”

“咯咯咯咯……”

彷彿夜鴉般詭異的笑聲從婦人的口中響起,那些黑色的煙霧似乎隨着婦人的笑聲悄然懸浮在了空中。

婦人緩緩地挪動着步子,走到了那名白人男子面前,巍顫顫的伸出枯瘦的手指,在對方的臉頰上慢慢滑過,“真是骯髒的靈魂……你知道我那和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兒子他去了哪裡么?你知道我丈夫又是如何死去的……”

“不!那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白人男子拚命地扭轉着頭,看着靠近的老婦人嘶聲大喊了起來。

“這是你們犯下的罪孽!”老婦人輕輕彈動了一下感受的手指,黑漆漆的指甲彷彿利刃般在男子的臉頰划出了一道血痕。

正準備再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老婦人似乎有什麼感應一般,猛然轉過頭,朝身後望去。

一身清脆的咔嚓聲響起,在她身後的一張木桌上,擺放着眾多的木製傀儡雕塑中,其中有一個無聲的碎裂開,化成了一道粉末。

“卡迪爾死了!”

老婦人身上陡然湧起一股盤繞着的黑煙,昏黃的雙眼,泛起了一層暗紅的血色。

“梅地……”

在老婦人身後,那對驚恐的白人夫婦還想再開口說些什麼。

陡然間那盤旋在兩人身前的黑色煙霧化成了一個詭異猙獰的巨獸頭像,瞬間沖入到了兩人身體之內。

“啊——”

一聲凄厲的痛呼之聲響起。

那對白人夫婦的身體瞬間肉眼可見的乾癟了下去,所有的血肉似乎都被那道黑煙給吞噬,短短的瞬息之間,只留下兩具骷髏骨架。

老婦人對於身後的一對白人夫婦的變化,完全漠不關心,只是彷彿夜鴉般喑啞的聲音變得極為尖銳,在整個地下室內回蕩了起來。

“是誰?是誰殺了我的卡迪爾?”

……

“我們力工生活太苦了,其實大家應該能夠團結起來,組織成一個大的團體,嗯,就是工會。聯邦這邊就有工會,他們組織起來和僱傭的公司談判,我們夏工在這邊就是一盤散沙。”

“對,不止是在聯邦這邊,在帝國也是,大家生活的太苦了。”

“阿楚,你真的是太讓我意外了,你懂得東西很多啊!”

木屋的房間內,一般呼嚕聲此起彼伏,一邊裴楚和陸西平兩人卻是在一直小聲的交流着。

折騰了一天時間的陸西平,按理來說這個時候應該睏倦非常,但現在他卻是盤腿坐在了木床上,神情微微有些亢奮起來。

在和裴楚的聊天之中,他漸漸的發現了這個少年的不同之處。

這個看着是一個來自帝國底層的力工,很多觀點都讓他耳目一新,特別是一些建立“工會”、“將在金山港的力工組織起來和各大公司談判”以及一些有自己武裝力量的言論,實在讓他有些難以相信,竟然是眼前這個看着不到二十歲的少年人說出來的。

“陸先生,我也就是隨口說說,你別太當真。”

裴楚看到黑暗之中,似乎已經坐起身,一雙眼睛放着光一樣看着自己的陸西平,頓時有些無奈。

在陸西平安頓下來之後,他和陸西平聊天之間,發現了陸西平絕對不是他所說的教書先生那麼簡單,談論的側重點一直都是關於化工的生活,待遇,還有帝國的腐敗,聯邦的制度等等。

裴楚隨着對方的話頭,隨口說起一些網絡上看過的帖子,還有文史課本里將的一些觀點,拋出來後,頓時引得陸西平極為讚賞。

“不,阿楚,你說的很多東西我都覺得很對。”陸西平在黑暗之中揮了揮手,聲音有些激動道,“只有走入底層,了解大眾,知道人民的迫切需求,這才是真正的大道理。深入群眾,發動群眾,這話說得好!帝國上層人士里不乏看到弊病的,但他們站得太高,根本看不到下面的人們過的什麼樣的生活。”

“背井離鄉千萬里啊!”陸西平繼續感慨着,“只是為了掙扎求存,為了一口飯吃,這樣的國家不被外人打敗,早晚也會自己分崩離析的!阿楚,你再和我說說那個關於組織一個會黨的事。”

“呃……”裴楚躺着木床上一時有些語塞,有些無奈道,“陸先生,這些我哪裡懂,我剛說的都是瞎琢磨的。”

“琢磨得好啊!”陸西平輕輕拊掌,儘管只是從裴楚的隻言片語之中聽了一點東西,但對於他這個整日都心心念念着這些事的人來說,卻是有醍醐灌頂的效果。

“阿楚,你真的是不識字嗎?”隨着聊天的深入,陸西平想起方雲虎讓裴楚跟着他識字的說法,有了幾分疑惑。

畢竟,談吐是騙不了人的。

以裴楚剛才拋出的一些觀點,即便僅僅是隻言片語,但絕不像是一個底層勞工少年所能懂的。

方雲虎他們或許不懂,但他這樣在這個時代稱得上是高級的知識分子,周遊過不少國家,眼界開闊,對於國家弊病都下過一番功夫的人,還是能夠清楚的聽得出來。

“以前在老家私塾跟着先生認過幾個字。”

這一點倒不是裴楚胡謅,裴楚記憶里,他這個身份在老家的時候,確實有進過村社中的私塾。

只是時間還不到三天,就因為家中需要幫忙,直接輟學了。

他和方雲虎劉四喜他們相處的時候,基本上都沒有聊過這些東西,大家對於他的表現也沒有覺得什麼異常。

但是和這陸西平的交流,雖然只是初次見面,但對方身上那股悲憫和情懷,卻是幾乎像是要溢出來一樣。

他即便年少,但不論是現實還是在夢境之中,都從未見過有這樣的人。

聽裴楚說在帝國的時候上過私塾,陸西平更是臉帶笑意,連連點頭,“謙虛了,阿楚,你這繼續做力工,卻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