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班沒多久，陸玖的電話就打到了范鴻宇的辦公桌上。

“縣長，現在有時間嗎？”

陸玖的語調如既往的柔和。

“書記有何指示？”

“呵呵，縣長要是有時間的話，到我這裡來坐坐吧。”

“好，我馬上就過去。”

范鴻宇隨即起身，前往縣委辦公樓。

陸玖早已在待客區等着他，見范鴻宇進門，微笑點頭招呼：“縣長，過來坐吧。”

“謝謝書記。”

范鴻宇走過去，在側的沙發落座。

陸玖隨手遞給他支香煙，說道：“縣長，聽說香港的專家，後天就到省里了？”

這個事，陸玖以前也聽陳霞提起過，沒太當回事。不就是來兩三個香港人到雲湖轉悠圈么？也不值得多麼的重視。當然，如果是帶着投資意向前來，自要隆重接待。不管最終能不能把投資落到實處，接待上不能怠慢，這是個態度的問題。

現在，凡經濟發展良好的地區，都在竭盡全力的招商引資，雲湖也得有個好的態度才行。

只是陸玖沒想到，范鴻宇請來的專家團，規模如此龐，十幾個人，還要在雲湖住上兩個月，甚至要給雲湖的幹部們講課。

這就不能等閑視之了。

“是這樣的，書記……”

范鴻宇隨即將專家團的情況和今天上午縣政府常務會議決議的情況向陸玖做了個簡單的彙報。

陸玖的雙眉就微微蹙了起來，沉吟着說道：“縣長，這樣做，合適嗎？是不是動靜太了點？”

不管陸玖都此事的真實想法如何，作為縣委書記，他必須得這麼說。尤其是在“姓什麼”的爭論如火如荼之時。更加必須要小心謹慎。

范鴻宇很認真地說道：“書記，這是純經濟領域的研究和探討，不涉及到任何其他方面的問題。國家在搞改革開放，就是要把經濟搞上去，讓國家和人民都富裕起來。改革開放有個前提，那就是必須要和世界接軌，閉門造車是不行的。我認為，我們可以把這個事情看得單純點，沒有那麼複雜。”

陸玖想了想。，看小說說道：“十幾位專家，三十幾名脫產幹部陪同考察調研，我看，還是上常委會研究下吧，聽聽其他同志的意見。”

范鴻宇輕輕搖頭。說道：“書記，我認為這完全是政府分內的工作，政府常務會議已經研究過，形成了決議，剛才件已經發下去了。我看，就沒必要上常委會研究了吧？”

陸玖不吭聲，默默地抽煙。雙眉蹙得更緊。

他是真的糾結。

范鴻宇又將他推到了牆上。

在陸玖的內心，他不贊同這個事情。畢竟要冒的風險太。萬被人揪住來做章，身為縣委書記，他也要擔責任的。而且陸玖認為。此事被人揪住做章的可能性極。別人不說，至少鄭美堂肯定會特別關注。

有關范鴻宇和鄭美堂在省里鬧的那些彆扭，陸玖有所耳聞。鄭美堂就是那種睚眥必報的性格，在范鴻宇手裡吃過那麼的癟。不找回來，心裡頭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那口氣去。

所以陸玖很糾結。

他不想擔風險。卻又很希望有人出面修理下范鴻宇。

前幾天，夏芸再赴雲湖，召開幹部會，當眾宣讀了任命李翰為雲湖縣委常委兼縣委政法委書記的件，立即在雲湖官場引起軒然波。時之間，范鴻宇威望暴漲。不要說謝厚明顏面失，就算陸玖，在那刻似乎也黯然失色。

宣布李翰陞官的幹部會，角竟然既不是李翰，也不是陸玖謝厚明，而是看似不相干的范鴻宇。

陸玖感受到某種深重的危機，就好像范鴻宇是頭擇人而噬的猛獸，已經露出了他猙獰的獠牙，陸玖甚至嗅到了范鴻宇那“血盆口”里噴出的恐怖氣息。

任誰處在陸玖的位置上，都會如坐針氈。

陸玖很清楚地意識到，要壓制住范鴻宇，單單靠他自己的能力，明顯不夠，必須要有更加強勢的重量級人物出手。

鄭美堂應該是比較合適的人選。

范鴻宇現在鬧出這麼的動靜，等於將個偌的把柄，雙手送到鄭美堂手裡去。

這正是陸玖所期盼的。

就算為此擔點風險，似乎也很值得。

然而真正讓陸玖糾結的是，范鴻宇對他內心的想法，幾乎是了如指掌，故此才這樣“跋扈”。這麼的事，縣政府常務會議“擅自”做了決定，壓根就沒往縣委報，直接下達了件。

范鴻宇這是明白告訴陸玖：這事啊，就是我范鴻宇做的決定，跟縣委無關，跟你陸書記更加無關。真要有什麼風險，我范鴻宇獨自去承擔，不連累同志們。

將陸玖將來可能要面臨的風險，降到了最低。

與此同時，范鴻宇也要達成自己的目的：陪同考察的幹部團隊，選什麼樣的人，選哪些人，我說了算，請陸書記不要干涉。

幹部調配，自來是縣委書記的正管，范鴻宇卻硬生生將手伸了過來，口氣就要走三四十個幹部。

陸玖還不好反對。

他要想全面掌控這事的進程，就得召開常委會來討論，可是旦上了常委會，做出決議，將來真有了風險，他就是第位的責任人。上級的板子，第個就打在他的屁股上。當然，他也可以強力否決縣政府常務會議的決定，不讓那個所謂的香港專家團踏進雲湖地界。

但那樣來，他就等於直接和范鴻宇撕破了臉，從此勢同水火，再無絲毫轉圜餘地。想讓范鴻宇自己犯錯誤，然後“借刀殺人”的計策，自也無從施展。

單憑己之力，是否能打敗范鴻宇，陸玖點把握都沒有。

彷彿個餓極了的漢，范鴻宇給他端上來盤油津津的肉片子，偏偏摻雜了半的砂礫，讓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這傢伙真是個年輕人嗎？怎麼如此姦猾！”

剎那間，陸玖心裡不由也湧上了這樣的感嘆，算是理解了陳霞對范鴻宇的看法。

“縣長，原則上我贊同你的意見，改革開放，是應該有些與眾不同的新舉措。不走尋常路，才有不同尋常的收穫。香港專家團不用我們發工資，等於是無償給予我們幫助，我們應該表示熱烈歡迎和由衷的感謝……不過，陪同考察的幹部，人數是不是多了點？我看可以考慮對的陪同嘛。香港來多少專家，我們就派多少幹部陪同。再加上縣政府辦公室那邊搞好接待工作，應該就差不多了。”

沉吟稍頃，陸玖終於下定決心，緩緩說道，雙目炯炯地望着范鴻宇。

我就讓步，但你也不要太貪心。你才來個多月，就已經把縣委政法委書記換上了自己人，現在再給你個培養“嫡系部隊”的機會，讓你挑選十幾個幹部，應該足夠了吧？你獅子開口，下子就要三十幾個，還明白要求其必須有定數量的科級副科級幹部，是不是太過分了？

真當我陸玖好欺負呢！

范鴻宇微微笑，說道：“書記，可能我剛才沒有解釋清楚。這些陪同考察的幹部，其實要任務不是陪同，而是跟進學習。書記，這次來的香港專家，其好幾位，是香港學的客座教授。我們不妨反過來想想，假如我們把三四十名幹部送到香港學去培訓兩個月，該是多的筆開銷？最少也得幾十萬甚至上百萬，還不定能天天跟先生們呆在起，手把手的教導。所以我認為，這個機會太難得了。如果不是考慮到不能影響正常的工作開展，我還想把更多的幹部送到這些專家身邊去。書記，我認為個地方的經濟要發展，最重要的不是自然條件，不是客觀因素，而是幹部隊伍思想觀念的轉變，對市場經濟，對現代化企業管理的全新認識。歸根結底句話，今後的競爭就是人才的競爭。”

陸玖嘆了口氣，說道：“縣長不愧是機關下來的幹部，思想觀念就是我們不樣。看來我是在基層呆久了，門心思只想着正常工作的開展，擔心抽調的幹部太多，會影響其他工作。”

陸玖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折服的性格。

“書記，我認為這個擔心倒是沒必要。畢竟這些幹部陪同專家們是在咱們雲湖縣考察調研，不是去外地。真有要緊的工作，他們還是可以兼顧得到。”

范鴻宇寸步不讓。

也許陸玖已經完全誤會他這樣干是為了爭權，但范鴻宇不去理會。事關原則，范鴻宇從不輕易妥協。如同他自己所言，這是個極其難得的機會。

改變幹部的思想觀念，確確實實是保證地方經濟高速發展的最關鍵所在。

“縣長，件已經發下去了？”

陸玖忽然問道。

“嗯，剛剛發下去的。”

陸玖點點頭，身子微微後靠，抽了口煙。

既然件已經發下去，陸玖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范鴻宇定要給自己惹麻煩，那就由得他去吧。倒要看看，他還想怎麼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