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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鴻宇在辦公室和鄭美堂針鋒相對,黃子軒在停車坪附近團團亂轉,香煙屁股丟了一地。雷鳴和吳輝望着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有心想要勸他幾句,又不知從何開口。雷鳴吳輝雖然不是朝陽農場的人,經常跟着范縣長到朝陽農場去,對這位黃場長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

“是個猛人……”

這是吳輝私下對雷鳴說的話,對黃子軒做了“評價小說章節。

吳輝也是部隊出身,能夠感受到黃子軒身上那股彪悍的氣質。

眼見得這個猛人如此煎熬,雷鳴和吳輝心裡頭也不好受。讓他們更不好受的是,范縣長被人打臉了。隨着范鴻宇在雲湖縣的威望逐漸豎立起來,雷鳴和吳輝也與有榮焉。估計在雲湖縣,一般人是不敢給范縣長甩臉子了。不料這回這個巴掌,卻是從市裡甩過來的。

范縣長直接去找鄭副書記,由此可見,甩這個巴掌的人,就算不是鄭美堂,必定也和他有着很密切的關聯。

也許整個齊河市,唯一毫不在意范鴻宇“前省府一秘”金字招牌的,就是鄭美堂。

人家也是大秘書出身。

這事就不好辦了。

雷鳴吳輝雖然是基層幹部,沒有近距離接觸過鄭美堂這位“市委三把手”,卻也聽說過不少有關鄭美堂的傳聞。大夥都說,鄭書記極其強勢,在市裡的威風不在譚書記和郭市長之下。

這回,范縣長算是碰到硬對手了。

就在黃子軒忍不住想要衝進市委辦公大樓之時,范鴻宇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市委辦公大樓的門口,大步向停車坪走過來,臉色看上去,很是平靜。

黃子軒立即將手裡的香煙猛地往地上一甩,疾步迎上前去。問道:“書記,怎麼樣?”

“吵了一架。”

范鴻宇簡簡單單地答道。

三個人都瞪大了眼睛。

這話聽着有點驚人,吵了一架?在真鄭美堂的辦公室,吵了一架?

估計整個齊河市的一二把手,有一個算一個,也唯有范鴻宇敢於這麼幹了。

“那……現在怎麼辦?”

黃子軒問道。既然吵了一架,結果就不必問了。鄭美堂肯定是與范鴻宇意見不合,指望着他下令釋放杜雙魚,一點不靠譜。

范鴻宇一揮手,說道:“先回場里去。給大夥做做思想工作。”

黃子軒說道:“做思想工作?書記,沒那個必要。我保證,沒人敢鬧事。”

這倒是實話,黃子軒有這個自信。上次朝陽農場職工包圍市委大院,如果沒有得到黃子軒的默許,那些職工連農場的大門都走不出去。黃子軒在農場的掌控力,不是吹出來的。

范鴻宇笑了笑,沒有吭聲,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黃子軒見狀,也不好說什麼了,跟着上了車。

尼桑車很快就駛出了市區,向朝陽農場進發。

憋了一陣。黃子軒終於還是憋不住了,試探着問道:“書記,這個事,是不是鄭書記下的命令?”

黃子軒再不懂官場上那些道道。也能明白,沒有市委主要領導下令,市公安局絕不會無緣無故抓捕范鴻宇的通訊員。任威憑什麼要得罪范鴻宇?

“是。”

范鴻宇很簡短地做了答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雷鳴便和司機吳輝對視了一眼。

預料中最壞的情況出現了。真的是鄭美堂直接下的命令。

黃子軒卻不怕鄭書記的官威,頓時怒道:“為什麼?鄭美堂他搞什麼鬼?見不得我們農場好?”

經過這幾個月的努力,朝陽農場好不容易開始有了起色,全場上下幹部職工都卯足了勁,準備在范書記的率領下大幹一場,鄭美堂就出這樣的幺蛾子。別看抓的只是杜雙魚一個人,對農場的士氣,卻是一個十分沉重的打擊。

杜雙魚為人正直,敢於仗義執言,在農場的幹部職工之中,也是威望很高的人。

眼見得新書記重用杜雙魚,大夥原以為三月份的事,已經風平浪靜了。誰知市裡卻在這個時候開始抓人,誰知道接下來,還有那些人會被公安局抓進去?

須知三月份參與圍堵市委大院的幹部職工,有好幾百人之多。

杜雙魚如果不能放出來,“人人自危”的恐懼感,立即就會像瘟疫一樣,在整個農場蔓延開來。

“書記,我看他們這是公報私仇。當時省委榮書記都沒有說要處理我們農場的人,怎麼過去這麼久了,又冷水裡冒熱氣,跑來抓人?書記,我看這個事,應該向榮書記直接彙報。”

黃子軒氣憤憤地說道。

范鴻宇嘴角閃過一抹笑容。

且不管別的,至少黃子軒身上產生了很大的變化,他終於明白要走正常途徑解決問題了,再不是幾個月前那個二杆子愣頭青的性格。

這就很好。

不過對於黃子軒的建議,范鴻宇還是搖了搖頭,淡然說道:“子軒,這個事,向榮書記反映是沒有用的。”

“為什麼?”

“他是省委書記,站的高度與我們不同,他看的是全局,不是局部問題。”

范鴻宇輕輕點了黃子軒一句。

不錯,榮啟高在現場處理“鬧事”問題的時候,是沒有表態說要處理農場的職工,事後也沒有類似的指示。但這並不表示,榮啟高就認可農場職工的做法。不抓人不處分,只是為了平息事態,不至於激起農場職工第二次反彈。如今時過境遷,齊河市領導要“秋後算賬”,榮啟高也絕不會阻止。

榮啟高不能向下面的幹部傳達這樣一個信息:容許群眾“鬧事”。

社會大局安定和諧,是一定要講究的,大規模群眾事件,歷來是大忌。任何一位黨委書記,對這樣的問題都格外重視。下邊的幹部,要處理“鬧事”的首要分子,也不能說是錯了。至少榮啟高不能明確表態批評這種做法。

“那……是不是向尤省長反映一下?”

黃子軒不甘心,又說道。

榮啟高要看全局,你是尤利民的前任秘書,以私人身份向尤利民反映情況,請尤利民出面協調一下,總可以吧?

范鴻宇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范鴻宇心裡清楚,他在雲湖縣之所以能夠迅速站穩腳跟,樹立威望,“前任省府一秘”的金字招牌,起了很大的作用。但除了上任之初,范鴻宇向尤利民要過一百萬防洪款,之後就沒有再向尤利民提過任何條件,更不曾請尤利民親自出面來為他“擺平”難題。

身在體制之內,有靠山有背景當然是好事,俗話都說“朝中有人好做官”。倒回去幾年,說某某上邊有人,還意味着是某種諷刺,說明他自己能力不行。但現在,說某某上邊有人,那就是帶着無限的羨慕之意了。

上邊有人,也是一種本事啊!

但怎樣使用這個金字招牌,也是很有講究的。

最高明的做法,就是謙虛低調,自己嘴裡從來都不提起,讓別人去猜測,讓別人去敬畏,自然而然地向你做出讓步。

次一等的做法,則是不斷地炫耀,動不動就將“省府一秘”的身份掛在嘴邊,唯恐別人不知道似的。這樣也能起到一些作用,卻不免落了下乘,被人暗中恥笑。一旦出現這種情況,想要真正建立起威望來,就難了。

所謂口碑,看不見摸不着,卻實實在在影響着領導的聲望。

水平最差的“靠山黨”,光靠打大牌子還不行,非得請靠山親自出面擦屁股。到了這個地步,離失寵也就不遠了。領導能幫你一次兩次,還能幫三次四次?每親自出手一次,對你的印象就差上一分。多幫兩次,那你就靠邊站吧。

領導看重你,不就是想要你快速成長起來,成為領導的左膀右臂么?你爛泥巴扶不上牆,領導自然要另外培養人才。

別佔著茅坑不拉屎,自己不行就讓真有能力的人來干。

尤其要緊的是,這個事其實並非鄭美堂自己的主意,而是來自上邊的意思。范鴻宇不認為請尤利民親自出馬和袁留彥“打擂台”是個好辦法。

見范鴻宇又再搖頭,黃子軒頓時急眼了,急急說道:“那怎麼辦?省里領導不發話,鄭美堂是肯定不會放人的,搞不好,他還要繼續抓人……”

剛才范鴻宇不是和鄭美堂吵過一架?

以鄭美堂那睚眥必報的性格,豈肯善罷甘休!

既然已經動手打范鴻宇的臉,那就不妨打得再狠一點,打痛他,讓范鴻宇知道,這齊河市到底是誰的天下!

范鴻宇笑了笑,忽然問道:“子軒,上回去市委請願的那些組織者,除了杜雙魚,還有幾個?”

“還有十來個吧。”

黃子軒隨口答道。

“那好,你待會回場里,把這些人都召集起來,讓他們明天,去市公安局投案自首。”

范鴻宇緩緩說道,一字一句,說得清楚無比。

“啊?”

尼桑車裡其他三位,頓時都目瞪口呆,黃子軒怔怔地望着范鴻宇,半晌回不過神來。

“你不要問為什麼,按照我說的辦。明天,你親自帶隊,領着他們去投案自首。市公安局不把他們關起來,你就不回農場。而且你一定要記住,是投案自首,不是鬧事!”

范鴻宇的雙眼眯縫了起來,寒芒閃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