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楊曦早早便出了門。馮素弗答應過今日教她騎馬。

今天他眼裡的血絲明顯消退了不少，黑眼圈也淡去了許多，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清爽精神，她心裡才稍稍好過了些。

她昏迷了兩天，他寸步不離，這些，從他昨日眼裡密布的血絲便能看出。雖如此，知道她要外出，他仍執意跟隨，亦步亦趨，從未離開她超過十步之遠。

他護她的心，一如對他大哥般真誠醇厚。大哥對她有多在乎，他對她便有多緊張，他怕自己一個萬一的疏忽會讓她受傷，讓她遇到不測，而他的大哥必定會比她傷得更重，甚至生死相隨。

他要大哥好好活着，就必須先讓她活得更好。

這些，嘴上不說，她卻都看在眼裡，放在心中。所有感激的話語都顯得多餘。

練馬場上，青草已枯萎，只餘下灰黃的草根。她知道明年春天，這些小草又將重新長起來，悠悠大地，也將會煥然一新。所以，她也要學那頑強的小草，歷盡寒冬，開始新的生活。

寒風乎乎，卻沒有往日那般冰冷。

她小心翼翼跨上馬，輕扯韁繩。

無數次被甩飛，無數次摔跤，然後，又是無數次的爬起來，再上馬，再被甩飛。

她學得很拚命，也學得很快，到晌午時已經能騎着馬小跑幾圈，只是還不能騎得太快。

艷陽掛頂，兩人在馬場邊一角稍作歇息。

馮素弗看着她一張紅撲撲的臉，言語里有一絲責備。“你不能太心急，這樣雖學得快，但卻很危險。”

楊曦瞥了他一眼，淺淺一笑，“有你在，不怕。”

那笑，那話，很讓人舒心，不過......“容易受傷，不好。”

她忽然詭異的笑了笑，啃着粗糙的饅頭，站起來往河邊走去。“怕什麼，受傷的又不是我。”

他一怔，那口饅頭卡在喉間，對她的話，不知該覺得好氣還是好笑。

看她那清幽飄逸的背影，身上沒有一絲損傷，倒是他自己，一身的塵埃，大大小小的擦傷不計其數。每次她被甩飛，總有他墊底......這魔女，真會計算。

唇角不自覺的彎了彎，他不怒反笑。她總算重拾了往日的心情，不再整日里憂傷重重了。

晌午過後，她開始纏着他學輕功。

“等我學好了，以後一定會比你厲害。”她信心十足。

他挑了挑眉，“自信是好事，過了卻會成自負。”

她一臉不屑，“我比你輕，重力沒你大，飛起來自然比你輕快得多。”

“大哥比我重，也不見他跑得比我慢。”對於這謬論，他不屑一顧。

“你大哥可是神，哪是你這種凡夫俗子可比擬的。”

好吧，好吧，他不反對，不過倒想看看比他輕的人是不是會比他飛得快。

一午後的時間轉眼便過，她雖然“飛”不起來，不過跑起來倒是覺得輕快多了。他也沒想到，她學習的能力比一般人要快上很多。

夕陽西下，灑下一層金色的餘暉，她奔跑在林中小徑上，衣袂飄飄，髮絲飛揚，粉色小臉光芒四溢。

不知不覺間，他竟看呆了。

回眸一顧間，一顧，驚天地，一顧，泣神魂。

他開始明白大哥為何願意在冰冷黑暗的異世耗了千百年去尋找她，等待她。易地而處，或許他也會做出一樣的決定。

寒風拂過，似春風溫和。

兩人沿原路往返。湛藍的天空，忽然飛過一群粉白的鴿子。

“誰家養的白鴿？”大冬天的竟也不畏嚴寒。

馮素弗抬頭看了一眼，道：“是白倩的信鴿，整個河川一線殿里的信鴿都是她馴養的。”

“去看看！”看那鴿子都朝附近某處聚集盤旋，她雙腿一邁，緊追了過去。

撥開叢叢枯枝，只見前方不遠處的那片空地，一身紫衣的白倩迎風而立，修長的手指在風中撥弄，無數的鴿子便朝着她指尖所指方向飛去。她纖細的手臂揮舞，另一群鴿子便又繞到她身旁聽候指令。

那玉立的倩影，體態柔美，紫衣飛揚，宛若林中仙子，清新靈慧。

“真美。”楊曦禁不住悠悠輕嘆。

馮素弗淡淡看了一眼，隨口道：“美則美矣，就是少了點韻味。”

“啥韻味？”

他匆匆一笑，不語。

天色漸黑，夜幕即將降臨，他催促道：“走吧，不早了。”

楊曦又盯了一會，才戀戀不捨的跟上他。白倩那抹飄逸的身影，讓她想到小說里的女馴獸師，羨慕之餘，更加欣賞起這性情獨特空靈如蘭的女子。

“如果有一天你覺得自己很老了而又找不到心儀的女子，不妨試試和白倩發展下。”她從身後匆匆跟上他的步伐。

他身形微微一頓，便又瀟洒的走在前頭。“這麼關心我，莫非喜歡上我了？”

她撇嘴，“這話說與你大哥聽試試。”

“當真以為我不敢？”

她一怔，盯着他直挺的背影，一絲絲尷尬。

他回頭，眼裡都是戲謔的笑，“你還真以為我敢啊？我很珍惜這條小命的。”

陽光帥氣的臉滿滿的都是笑。她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快步跟上他。“敢嚇我，早晚要你好看。”

最近，稀奇古怪的事情太多，才會讓她對很多事情都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剛才，她真的有幾分害怕......

“等你追上我再說吧。”他長腿一邁，轉眼已躍出老遠，淡淡夜色下，只餘下一抹朦朧的身影。

寒風掠過，樹影綽綽，不見人煙的叢林郊區隱隱透着絲絲森寒。

她縮了縮脖子，撒腿追了過去。

“等等我，我怕黑。”

“有本事自己追上來。”

“別丟下我一個，素弗......”

明月漸起，皎白月色下，一前一後兩抹身影奔走在荒草雜林中。

回頭望望，那小小的白裙嬌影正吃力地奔跑，他淡淡一笑，腳步漸漸緩了下來。而當她快追上時，他便又長腿一邁，輕易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走近，走不進。

一切已成定局。

風幽幽的吹，笑，悠悠逝去。

一曲紅妝淚，兩支紅燭催。

吾心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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