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一聲令人牙酸的咔嚓聲，顧明珏的胳膊又一次被折斷，然而太多次的反覆，已經合不上了。

他臉上涕淚橫流，瞧見顧明淵的時候眼中滿都是恐懼：“四，四皇兄，我真的錯了，求你……”

最終，顧明淵還是停手了，卻不是因為顧明珏的求饒。

而是，皇帝的到來。

……

說來也是巧合，西楚信奉佛教，皇帝也不例外，自從登基之初，他便對了空大師十分尊崇。

只是了空大師常年不在京城，雖然身為國師，一年到頭來，皇帝也見不了他幾次面。

而今日，他知道了空大師要去講經，便想着給對方一個面子。

誰知道卻臨時被絆住了腳，倒是錯過了時間。皇帝一向是個隨心所欲的性子，既然晚了，便索性吃了飯在過去。誰知道才走到這附近，就看到了熟悉的東西：“那不是老四的馬么，怎麼在這裡？”

顧明淵喜馬，坐騎也是千里良駒，皇帝詫異之下令人停下了馬車，才發現不止這個馬，就連宅子也十分眼熟。

皇子們在外面置辦私宅的時候，雖然大多數都不告訴皇帝，但也不會特意隱瞞。所以皇帝的心裡其實是門兒清的，尤其是這宅子上面題的字還是他老人家親手所寫，所以皇帝再熟悉不過了。

這倒是有趣兒了，老四的馬停在老六的門口，讓皇帝這越發起了興緻，因命人停車，吩咐道：“走，隨朕進去看看。”

他倒是沒想太多，只是想着自己吃飯也是無趣，既然碰到了，讓兩個兒子過去陪自己一起吃飯，偶爾享受一下天倫之樂也是好的。

然而此時的皇帝卻沒有想到，他這陰差陽錯的，反而救了顧明珏的命。

才進門，皇帝的眸光就驟然一縮，這院內的僕從們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一個個的模樣都格外狼狽。

侍衛們立刻上前要護駕，皇帝則是一擺手，沉聲道：“走，進去看看！”

他的腳步比先前更快了幾分，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擔心顧明淵。

畢竟顧明淵的馬還在外面，這些僕從又這個樣子，皇帝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揪起來了。

再往裡走，他就看到了那些人。

那些十多年都未曾見過的面孔，卻在此時都神情肅穆的守在內院，內院的僕從瑟瑟發抖，卻是誰都不敢動彈。

見到皇帝前來，那首領微微一怔，立刻便恭聲行禮：“參見皇上。”

更有人試圖去報信。

不等皇帝說什麼，就被首領攔了下來。

皇帝很滿意他的識時務，沉聲問道：“裡面出什麼事情了？”

這事兒，那密衛首領卻不敢說，只是斟酌着道：“皇上，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見這模樣，皇帝越發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沉了下去，沒來由的起了不好的預感。

他大踏步的往裡走，雖然沒有來過這裡，卻不妨礙他找到正確的方向。

無他，只因為顧明珏的慘叫。

他的腳步更加快了幾分，卻怎麼都沒有想到，室內竟然會是這樣一副景象！

往日里總是進退有度的顧明珏，此時正如一條狗一樣匍匐在地上，涕淚橫流的模樣連那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而他那個總是帶人溫和疏離的四兒子顧明淵，此時渾身充斥着戾氣，眼中雖然帶着笑，那動手的幅度，卻叫人渾身一冷。

“給朕住手！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皇帝不等進門，就先厲聲阻止他們，而後又回身衝著那些人道：“快去請太醫，誰都不準進來，在門外守着！”

不管這事兒到底是因為什麼，可兩個皇子這樣子殘殺，皇帝絕對不能讓更多的人看到。

而這裡面還留着的護衛……也要不得了！

皇帝心裡過了數個念頭，自己當先走進去，沉聲道：“顧明淵，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么！”

顧明淵並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父皇，愣神的時候手上動作就鬆了幾分，而那些密衛們見到皇帝前來，鉗制顧明珏的動作也遲疑了幾分。

便是這個空檔，瞬間給了顧明珏逃生的機會。

還不等顧明淵說話，顧明珏就先踉蹌着撲到了皇帝的面前，滿臉淚痕道：“父皇，求您救命啊！”

雖然不知道皇帝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然而這就是他的一線生機！

顧明珏是真的怕了，他從未見過顧明淵這個模樣，哪怕那地獄爬上來的厲鬼都比他仁慈幾分。

生平頭一次，顧明珏知道了什麼叫做後悔。

皇帝什麼時候見過顧明珏這個樣子，當下便命密衛們將人給扶起來，自己則是看向顧明淵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也是聽這個兒子說什麼。

顧明淵冷冷的睨了顧明珏一眼，只道：“兒臣給父皇請安。”

“安？你看朕能不能安！”

皇帝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轉而問道：“你說，你怎麼就被打成這個樣子了？朕還沒死呢，你們就先鬥起來了？怎麼著，要去替朕黃泉路上當先鋒？”

這話一出，不止是顧明珏，就連顧明淵也淡淡道：“兒臣不敢。”

他的手緊握成拳，面上沉靜如水，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裡早已翻江倒海。

自下午接到消息到現在，一個多時辰的時間，沒有人知道他的心裡到底翻過了多少念頭，起了多少陰鬱而瘋狂的想法。

直到找到了她，雖還活着，卻被人折磨成了那個樣子，顧明淵的陰鬱早已到達了巔峰。

哪怕現在將顧明珏身上百八十根骨頭全部打斷，他都不解恨。

可偏偏，她還在。

那是他的軟肋，也是他的護盾。

所以，顧明淵選了最折磨人，卻又最不會要人命的方式去報復。

將顧明珏的骨頭打斷再接上，循環往複，唯有對方的痛苦才能讓他心裡的陰暗減少那麼一分半分，來保持自己所剩無多的理智。

就連顧明淵自己，都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想法，然而實施的時候，卻又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這才是真正的，沒有被世人看穿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