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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賊休跑!”

一個人影忽的一下從胡同中衝出來,驚得行人一個趔趄,差點撞翻路邊的香火攤子。

香火小販不滿的嘟囔幾句,正要探身將香燭擺好,又有幾個人大喊着從胡同中衝出,嚇得小販連忙縮手躲避。

“小賊休跑!把錢還來!!”

跑在前面的是一個眉眼清秀的少年。他回頭瞥了一眼,幾個大漢正在身後三五十米的距離,舉着棍棒,凶神惡煞的向自己追來。少年倒吸一口冷氣,越髮腳下生風,一溜煙轉到胡同里去了。

那幾個大漢緊跟其後,也爭相追進胡同。然而胡同狹窄,又枝節叢生,七拐八拐便不見了少年的蹤影。

“跑到哪裡去了!”一個大漢氣喘吁吁的說道。

“這小毛賊,敢偷劉大人家的銀子,他是不想在京城混了!”

“大哥,咱們還追不追?”

“哼!追!我倒要看看他跑不跑得出這北京城!”

大漢們的叫罵聲越來越遠,一盞茶的工夫,就淹沒在了遠處的嘈雜聲中。

胡同深處的白菜棚子里,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往前看看,又往後看看。

應該是走遠了。

少年從白菜堆後面小心的爬出來,拍拍身上的土,鬆了一口氣,然後卸下背上的小包袱,放在手上掂了掂。

早知道是那惡霸劉捕頭家的錢,莫說是五十兩。就是五文錢我也沒膽惦記啊。少年嘆了口氣。這下可怎麼好,不拿這錢,好歹能活,拿了這錢,這京城還如何容身。

少年想着,不由得一個寒戰,四下看看。轉身又鑽回了白菜棚子。

現在天光日明的,總歸危險,暫且等到晚上。再想辦法......

......

“少爺。天亮了,該起床了。”

少年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只見侍女在卧室中來回忙碌。窗外陽光溫軟。伴着幾聲清亮的鳥叫,鑽過鏤雕着海棠枝的窗欞,拂過花梨桌上的青瓷茶盞,落在香暖的錦被上。

又夢到了家......少年深吸一口氣,留戀的環視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湧起一些懷念,不多不少,恰好濕潤了眼眶。

就在這恍神之間,卧房變成了廳堂,一位面目慈祥的中年男子和一位美貌溫婉的婦人端坐於正中。兩人微微笑着,一邊向少年招手:

來,德忠,來......

父親,母親。你們又來看孩兒了么。少年一步步向前走着,想拉住母親的手,忽然身後一聲大喝:

許德忠!原來你在這!哼哼,來人啊,把這家裡值錢的物件,統統給我收了!

不要!

少年伸手想要阻止。卻絲毫動彈不得,只得眼睜睜的看着那一地掀翻的桌椅,打碎的瓷器,碾斷的花枝,和哭倒在一旁的母親。剛剛父親坐着的那張八仙椅似乎就在眼前,觸手可及,而父親卻已是不知所蹤。五年來,不知道夢到過多少次同樣的場景了。少年屏住氣息,靜靜閉上眼睛。只是夢,不要緊,等一等,等一等就過去了......就這樣想着想着,耳邊混亂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只有紛雜的腳步聲,卻漸漸清晰起來。

猛地驚醒。少年定了定神,發現自己依然蜷縮在白菜棚里。周身襲來陣陣寒意,透過白菜堆的縫隙看去,天色已近黃昏。腳步聲真真切切的響在耳邊,四周不斷有人經過,嘈雜不已。

“大人,今天就是在這不見了那小子的!”

啪!“哎喲!”

“你們這些做捕快的,連個毛頭小子都抓不住!給你這一掌是輕的,明日之前拿不到他,你們四個就給我捲鋪蓋滾蛋!”

“是是......還不快點!去那邊找找!”

急促的腳步聲,似是往胡同口去了。遠遠的聽見劉捕頭惱怒的大喊:

“把這小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統統查清楚!掀了北京城的底也得把他給我他找出來!”

“是!”

少年頓時清醒,蹲在白菜棚里,大氣也不敢出。就這麼緊張着約有半個時辰的工夫,周圍聽不見什麼動靜了,少年這才長出一口氣,癱靠在白菜堆上,懷裡還緊抱着這五十兩銀子。

小偷小摸,小蒙小騙,不管好壞,許德忠總算是活到了現在。而當初家破人亡之痛,隨着時間流逝似乎已經慢慢平靜下來,安安分分的呆在記憶里的某個地方,除了偶爾映射在夢中,也並不會時常煩擾德忠的思緒。五年,不短不長,卻已讓德忠接受了上天這不算公平的安排,好像那十二年富家少爺的日子才真正是夢境,夢醒了,淡淡一笑,揮揮手便可不多計較。又或者是這樣衣食無着的生活過於現實,現實到有分毫沉浸在悲戚中的心情都會顯得那麼奢侈。

不管怎麼說,一切已成過往。而現在擺在面前的難題,更是讓德忠沒一絲心情去回味剛剛夢境中的那些陳年舊事。

入夜不久,月光昏昏蒙蒙的,遠處似乎依然有捕快的吵鬧聲,斷斷續續,聽不真切。好容易拿到一筆大錢,誰知卻犯了太歲,看來今夜他們不抓到我是不會罷休了。德忠搖搖頭,打開懷裡的包袱。五錠銀子泛着柔和的銀光,在月光的映照下甚是好看。德忠拿起一錠端詳端詳,又拿起一錠掂量掂量,忽然發現銀錠下面壓着一封書信。德忠藉著月光拆開書信,只見上面寫着這樣幾行字:

“改判之事有勞楊大人費心,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大人笑納。劉大虎。”

怪不得劉捕頭這麼緊張這點銀子,原來是怕自己那點勾當被人知曉。德忠不屑的冷笑。當今世道,國不泰民不安,吃飽尚且不易,哪有閑情去管你那許多。德忠沒再多看一眼,直接將信塞回信封,扔到一邊。然後將銀兩整齊的擺好,用布仔細包起來,揣在懷裡。

不過......倘若劉大虎認定事情會敗露。就算我不稀罕搭理,他也要來找我。那所謂的“改判之事”,若是小事。尚且罷了,若事關緊要,罪名重大,被抓了去豈不是會被劉大虎滅口?德忠一邊揣着銀子,胡思亂想之間,心中生出一絲懼意——攤上這封信,早已不是還回銀子就能解決的問題了。......要不然換個女子裝扮,連夜混出城去?可是這一時半會,上哪去找襖裙,況且莫說出城艱難。就算出了城,哪裡又有安身之處呢......

不知過了多久,夜已深沉,四周終於也開始安靜起來。一天沒吃東西,德忠的肚子早已餓得咕嚕作響了。但還是沒能想出什麼好主意。好幾次想爬出棚子探探風聲,卻都被忽近忽遠的人聲嚇了回來。怎麼辦?進也無路,退也無路,總不能一直藏在這個小棚子里吧。正在德忠鼓足勇氣,想再次出去探探路時,忽然遠處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德忠心裡一驚。連忙縮回棚子藏好,從白菜堆的縫隙中向外看去。只見從胡同口的方向窸窸窣窣走來一隊人,走在前頭的人提着一盞燈籠,光線昏暗,只能大概映出這些人身形。他們走的很快,且腳步很輕,經過白菜棚子的時候,德忠本想仔細分辨一下,卻怎麼也辨不太清,只是感覺這些人行動低調而隱秘,並不像劉捕頭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