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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切忌莫要去接受的便是他人的恩惠,然存活於人世,又有誰敢拍着胸膛,直言自己不曾收受任何恩惠呢。人生於世,這本就是受享了天恩地惠,所以,我等百年之後,身軀形體,三魂七魄,盡皆回歸天地。同樣,當大鳥受下房陽明這冠雲刺之時,也就註定了他將來的一段經歷,其中是悲是喜,也只有他自己明了。

不時,二人來到了院落之中。房陽明讓僕人找來十八個小碗,隨後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入院內。

“將軍,難道悟玄入玄還需上齊十八道好菜之後才行嗎?”大鳥一看那些叮叮噹噹的瓷碗便笑道。

“十八道好菜待會兒自然會有,不過眼下這十八碗卻是悟玄的關鍵。”見大鳥洗耳恭聽,房陽明又道:“悟玄說來全在一個‘悟’字,我本應將玄氣由來,天地浩蕩等盡皆告知,然想到小兄弟乃豪邁之人,多說這些有的沒的無有益處,索性,咱們便來個霸王上弓。一來,省下了時日,而來,我自覺得這更能讓小兄弟你體悟玄氣浩蕩。”

“此番正合我意。”大鳥笑道。

“好。小兄弟,你可權當這些都是遊戲,不管你用想的、猜的、悟的,只要你說得對,那麼你便可躍入悟玄境界。”說著,但見房陽明下手極快,十八個瓷碗眨眼便扣到了桌上,大鳥只覺得這一切都完成在自己一呼一吸之間,隨即便仰頭道:“將軍這真是快如閃雷啊。”再一看,那十八個瓷碗當下已然形成了夜空中‘十八奎煞星’的陣勢。

“這十八奎煞星,小兄弟想必在夜空當中見過。適才,我將一股玄氣推入了其中一個碗里,你要是能夠指出來,那就說明你已經可以靜氣悟玄,體會深妙玄氣了。”房陽明道。

“只要我指出來就行?”大鳥不可置信。

“然。”房陽明笑道。他心想:“我當年在雪國閉門三月而出,終得悟玄,寧航真人便說我是百年一遇的奇才,這大鳥雖然聰慧,但我估計他怎麼也得半年才行。我沒將玄氣的各種機理告知與他便要他開始悟玄,這就更加了一番難度。此番失敗後,我料他修行的信心必然大挫,隨後,我再......”

正想着,房陽明就看見大鳥緩緩的抬起右手,指向了左邊第三個瓷碗。他登時就是一驚,接着,滿頭的汗水就跟着淌了下來。當下正是秋寒,房陽明一生的玄法又得到了宗道奇的玄氣灌注,定力自然不同一般,而眼下,那一頭大汗卻完完整整的暴露了他心中錯愕。不僅是他,就連一直躲在院門外靜觀的宗道奇也雙目抖動。

“你......你是如何......”房陽明已然是說不出話來。

“將軍你怎麼了,莫不是我指的不對?”大鳥說著,臉上也有些喪氣。

“呃,沒,沒有,只是我覺得剛才沒有做好,要不我們重來......”房陽明心想:“沒錯,那必是他一時僥倖。不過他剛才的樣子好似連一點顧慮也沒有,隨手指來,就好像親眼看到了碗中的玄氣浮動一般......不不不,再來一試,便可知曉。”房陽明更加迅猛的將面前的十八個瓷碗更換位置,還是在那一呼一吸之間,房陽明卻把瓷碗的順序調轉了八十八次,而且,他將玄氣所在的瓷碗做了交換,甚至,他將碗中的玄氣浮動壓到了最低的限度。

“此番若能再猜出來,我便......”剛想到這兒,房陽明的臉色就是一綠。幾乎在他剛拿起雙手的同時,大鳥便一臉欣喜的伸出了手指,正正的指在了面前那個瓷碗上。房陽明心道:“如何可能有這等事情?萬萬不能啊!這簡直......莫非他能看清我的手法,所以才這麼快的識破?”可房陽明還是覺得不太可能。再望向大鳥的臉面,卻見他眼中的欣喜逐漸蔓延,直勾勾的盯着手指的那個瓷碗,就彷彿看到了無比新奇之物。

“小兄弟,你這是怎麼......”

“將軍,我,我感覺到了......”大鳥幾欲喘不過氣來。

此等簡單到好似遊戲一般的悟玄方法,其實需要相當過人的悟性,除此之外,還需靜、受、慧、達等各種高於常人的心性。固此,“悟玄”雖是修行中最簡單的一門,卻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一次,可以猜,但連着兩次,想要在房陽明這等手法中猜對,那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他不是用猜,那麼,在剛才那等轉息之間,他必須即刻龜息入定,收斂心神,全力體悟。此等事情雖不算稀奇,但要讓一普通孩兒如此迅速的做到,其困難程度也如鑿冰川。”想罷,房陽明問道:“小兄弟,你感受到何物?”

大鳥氣喘吁吁,臉上仍舊是喜不勝收。“仿似天地捲動......”說著,大鳥緩緩仰頭,閉目沉思,一臉欣然的神情。“雲霧翻騰,萬般氣象盡皆化龍騰翔,只叫人忘卻自己的存在,但是......好像一切又歸於清靜,萬事萬物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可,然而,不過,又好像......許多氣息隱隱可以感知,就和......碗中的那種東西一樣。”說到此,大鳥猛一睜眼,又看向手指的那個瓷碗,長久的陷入思海。

房陽明頓時長息一聲,剛才的慌亂也隨即落定。“沒錯了,這孩子的確已經開始體悟天地玄氣。可,可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原本悟玄只需要七星陣,而我擺下這個十八奎煞星陣正是要為難於他,但怎料竟一舉將其帶入悟玄境界,嘶......”房陽明遙望天際,“莫非真有天數左右?”

凡悟玄之人,均會陷入玄氣浩然而無法自拔,這段世間,絕對不能被人打擾。所以,房陽明也只能在院落中走來走去,不時看看天空,又再望一望僵持着一臉笑意,卻有些呼吸困難的大鳥。

也不知過了多久,已經坐定沉息的房陽明突然聽到一陣腳步靠近。睜眼看去,只覺得周圍光線有些暗淡。心想:“竟然已經天黑了。”看見宗道奇步履蹣跚的走過來,房陽明立刻上前扶住他,關切道:“師父,您應該多多休息才是。”

卻見宗道奇一直仰頭向天,臉上露出的,全是房陽明從未見過的驚異。於房陽明心中,像師父這樣的‘玄尊’高人,向來是天地崩塌於前而不變色,雖然他現在自毀玄法,但心中的定力必然比自己高出了數倍。“師父他老人家幹嘛看着天......”忽然之間,房陽明就感到四周頗有些怪異。他仰面向天,頓時也驚愕不已。“這哪兒是什麼天黑,分明就是剛才的晴空被頂上怪雲浸沒,所以才呈現這般暗淡。”

這對師徒同時低下頭來,慢慢的將目光挪到大鳥的後背上。只見大鳥雙臂往前僵直的伸着,被他身軀遮住的石桌上好像有一團怪異的氣旋在高低起伏。

“呵呵......”就聽大鳥傻笑着,緩緩的挪步轉身。

宗道奇低聲道:“異象突起,風雲變色......”說完,大鳥已經轉過身來。師徒二人同時看到,懸浮在大鳥雙掌之前的竟是一股微弱的玄氣,其中夾帶着瓷碗的碎片,呈現出渾圓花色氣旋。

“這......入玄!我都還沒告訴他怎麼......”話到此,只見身旁的宗道奇輕輕搖手。大鳥驚喜的看着二人,笑道:“房將軍,天師,你,你們看......這......這是怎麼回事?我只是稍微......”

突然,就看到大鳥臉上的笑意一僵,兩顆眼珠子便開始往上翻去。他手中的玄氣頓時消散,瓷碗碎片也跟着摔落地上。正當大鳥也跟着倒地而去的時候,房陽明伸手揮出一道金光,金光盤蛇一般纏在大鳥身上,立時將他卷到房陽明和宗道奇跟前。房陽明雙手將大鳥扶住,宗道奇也把右手探到了他的脖頸靜脈之上。無意間,宗道奇指尖觸到了大鳥脖頸上的勾玉,頓時感到千萬銀針扎進手指,若不是他定力非凡,這一下定會疼得暈厥過去。

見師父臉色大變,房陽明也是不敢問話。

“他身體太弱,自行入玄後,全然無法承受,現在已經是假死狀態。快將他扶到房中。”宗道奇道。接着,房陽明立即將大鳥抱回了自己的卧房。

卧榻之上,宗道奇立刻解開了大鳥的上衣,冠雲刺落在旁邊,但他和房陽明的目光卻全然被大鳥脖上的勾玉吸引住。房陽明忍不住說道:“這東西好生怪異,我頓時有種說不出,言不明的感覺。”宗道奇道:“救人要緊,你速去取‘慧元丹’,我替他疏通體內玄氣。”於是,二人各自開動,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大鳥便從假死變為了昏厥。等到他呼吸趨於平穩,宗道奇便讓弟子陪着他走出門外。

“還好我們就在身旁。”宗道奇慶幸道。

“師父,他......”

“誒,你不需多言,切忌,今日之事也不可跟任何人談起。”宗道奇坐到了石桌前,低頭靜觀那些瓷碗的碎片。

“那不知以師父的慧眼,大鳥這等才能,在星雲上有幾人可及啊?”房陽明追問。

“此等悟性,應該是前無古人。不過,我適才為他調息體內玄氣之時,也發現他身子骨雖然強健,但渾身經絡着實脆弱,根本就難以抵禦修行的艱難。嗨......着實可惜啊。我讓你將今日之事掩藏,也是不想讓他被那些師尊、宗者搶入門下,反而妄送了性命啊。”

“哦?”房陽明卻露出一絲喜色,又道:“師傅是說,這孩子如果入道,將九死一生?”

“不錯,這......大概就是造化弄人,不過,我還是不明白適才為何出現風雲變色的異象,也說不定,我的判斷只是老眼昏花所致。”宗道奇笑道。

“師父何出此言。”房陽明心中更想:“任他筋骨再弱,只要他不去玄門修鍊,我自可保他一百五六的壽命,呵呵,看來老天也並不想他步入玄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