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看着那將整個腦袋都埋進盤中的少女,聽着那“嘁里咔嚓”輕快的咀嚼聲,徐玠忽然就覺着,有點兒餓。

今天他出來得早,早飯也就喝了兩口粥,此際看紅葯吃得香甜,他不由口舌生津,肚子咕咕作響。

他靜靜地站了一會,隨後,風度翩翩地展了展衣袖,從中掏出了另一副牙箸。

於是,在這春風沉醉、煙柳成行的花朝節,徐玠與紅葯兩兩對坐,只用了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吃光了一大盤整整四十隻烤蝦。

小院春濃,那殷殷細草在風裡折了腰,然隨風而來的,卻是夾濃得化不開的菜味兒。

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盤子,紅葯那顆被美食迷惑的腦瓜子,終於重新轉動起來。

然後,她便哭喪着臉嚎了一嗓子:“完了完了。”

她用力朝袖邊哈一口氣,再湊過去聞,臉皺得如同開敗的菊花:“唉喲這一嘴的腥味兒,老身這是十足要挨打了。”

悔不該被好吃的勾去了魂,卻忘了宮中嚴禁腥膻。

這麼大的味兒,順風一里地都能聞着,偏她身上又沒帶個茶葉什麼的嚼着去味,這一回去,打倒未必,罵是定然免不了的。

偷嘴也就罷了,竟還帶出幌子來,蠢成這樣,自然要挨罵。

紅葯苦下臉、塌着腰、攏了肩,癟着的嘴巴一嚅一動地,小老太太一樣。

徐玠卻是絲毫不慌,從容地掏出帕子來抹了抹油嘴,洒然將袖子一拂:“莫慌,莫慌,老夫這裡剛好有個新鮮玩意兒,你拿去試試,據說去口中之味很有效驗。”

“真噠?”紅葯立時站了起來,晶亮的眼睛望住他,目中盛滿了期待。

這時候再看,她倒又變回了小姑娘,嬌嬌俏俏立在春風裡。

徐玠瞥她一眼,心下偷笑,面上卻是一臉地老神在在地,“嗯”了一聲,便自袖中取出了兩樣物件,招手喚她近前,指點着道:

“你瞧,這個呢,叫做牙刷,那一個呢,便叫做牙粉,只消將牙刷沾上牙粉刷牙,便能去掉口中異味。這是最近外頭才時興起來的,我瞧着新鮮就買了兩套,咱倆一人一套。”

說著便將東西遞了過去。

紅葯並未就接,只就着他的手好奇地打量,卻見那牙刷以竹為柄,頂端一小簇平整的鬃毛,根根直立着,瞧着似乎頗為堅硬。

而那牙粉則裝在一隻很講究的剔紅盒兒里,其色黃綠,聞起來像是薄荷,又有一點淡淡的茶香。

紅葯立時便信了七成。

薄荷與茶葉,確實能夠去除異味。

“這個要怎生用法?”紅葯拿起牙刷,虛心求教。

徐玠便將方法細細告訴了她,又從裡間捧了個粗瓷海碗,裝上半溫不涼的水,遞去紅葯手中,旋即起身便朝外走,口中道:“若要去味兒,你便好生刷上三次牙,我去照壁後頭等你。”

語聲沓處,那一身竹青衣袍已然不見。

紅葯先還不明其意,等到當真刷起來,才知這牙刷並牙粉雖好,然刷牙的過程卻不大好看相。

口吐白沫啊這是。

怪道徐玠要躲開呢。

便連紅葯自己亦覺着,這樣子很是見不得人。

徐玠倒真是細心。

她不由笑起來,心裡說不出地受用,恍惚間,似是又回到了嶺南小鎮,那舒心暢意的日子,而今回思,亦是溫暖。

仔仔細細地刷了三遍牙,紅葯再張口時,吐息間清香淺淺,果然腥味兒已然沒了,比那柳條沾青鹽管用多了。

真真好物。

歡歡喜喜將手臉擦凈、諸物歸還原處,紅藥方提聲喚:“我好了,你過來罷。”

徐玠從照壁後探出半個腦袋,彎眸帶笑:“果真好了?”

“好了。”紅葯點頭,又指了指那盒牙粉,盈盈淺笑:“這個我裝一點帶回去備用,餘下的就算了。”

這東西瞧着就新鮮,顯是價值不菲。如今,宮裡的貴主兒們都還沒用上呢,她一個小宮女反搶在了頭裡,沒的招人眼。

徐玠亦知此理,含笑應下,緩步自照壁後轉了出來。

紅葯此時已是一臉地正色,端坐於階前,肅容道:“快坐下,咱們說正事兒。”

話本子不就是正事兒?

徐玠早知她所思,並不挑明,施施然地走來坐了,卻是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帳鉤你都弄好了?”

一提起此事,紅葯當即便是滿腹牢騷,一時將那話本子也忘了,恨恨將紅菱之事盡述一遍。

見她氣得變貌變色,徐玠不免也跟着罵了兩句,過後便歪着腦袋沖她樂:“其實吧,你根本犯不着生氣,待到事發之日,有她的好看,如今且讓她先得意着。”

紅葯一想,這話卻也不錯。

前世時,紅菱憑此事誣陷於她,而這一世,她早早有了對策,倒要叫對方也嘗嘗那百口莫辯的滋味。

思及此,她這心裡便又緩過來些。

見她神情漸復,徐玠又壓低聲音問:“仁壽宮那裡,你可打聽出些什麼沒有?太后娘娘身子可還好?”

此事他甚是着緊,總想早點拿到消息。

紅葯聞言,便斟酌着字句道:“我打聽過了,太后娘娘並沒生什麼病,身子也還好,聽說她老人家很講究養生之道,日常會吃些滋補的東西,還有就是,每隔三日,她老人家都會用一頓葯膳,別的么……”

她蹙眉細思片刻,搖了搖頭:“別的也沒了,只有這些。”

此言雖短,然得來這些消息,卻殊為不易。

打聽貴主兒的情形,在宮裡是很招忌諱的,若被人察知,不是罰去浣衣局,就是貶至內安樂堂。

前者倒還好,至少還能苟活幾年,後者卻是有死無生。

由此可見,紅葯這寥寥數語,是花了多少心思、冒了多少風險方才得來的。

徐玠於是越發慚愧。

“多謝你打聽出了這些,若是沒有你,我什麼事兒也做不成,只能干著急。”他低語道,萬千思緒,終究亦只得此一言。

無論如何,這都是他欠了紅葯的,往後總要想法子盡數報還了才是。

至於太后娘娘的安危,若非因此事牽涉到誠王,他也不會催得這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