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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欲雪,梅花已然開盡,寒枝上連個雀兒亦無,徐玠直蹲了一柱香的功夫,腿都麻了,正欲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不想紅葯霍地起身,一腳便踏在了他的鞋上。

徐玠疼得一呲牙,手裡的樹枝登時丟到了一旁。

紅葯卻根本沒發現,此時正仰首叉腰作大笑狀,雖不曾出聲,架勢卻拉得十足。

她真是太高興了。

《重生之富貴大閨女》的大反派長公主,終於在最後一章死了。

大快人心。

這長公主從第三章就出現了,次次都在針對女主,明裡暗裡算計了女主無數回,雖然每每被女主險之又險地躲過,再反算計回去,只次數一多,便看得人有些發急。

可你越是着急,這大壞蛋她就越是不死,且還蹦躂得特別歡實,每一次被女主打下氣焰,過不了多久,她便又重整旗鼓、捲土重來,繼續禍害女主並女主身邊的人。

到最後,紅葯都快作下病來了,看這話本子最大的目的,就是等着瞧長公主到底什麼時候死,以及怎麼死。

而就在方才,她終是看到了全書的最後一章,那長公主不僅被虢奪封號、貶為庶民,更身受千蟻萬蟲之啃嚙,痛苦而又醜陋地死在了無人的荒廟,曝屍於野,直看得紅葯通體舒泰,恨不能仰天大笑三聲。

而今再回味,這本書最有意思的內容,幾乎都圍繞着長公主與女主之間的各種斗,而一旦沒了這個大反派,這話本子似乎也沒什麼看頭了,就此大結局,卻是正好。

紅葯咂吧着嘴,猶在回味那書中的情節,冷不防身旁傳來一聲“唉喲”,她唬了一跳,轉眸看去,便瞧見了正抱着腿單腳跳的徐玠。

“咦,你怎麼還在這兒?剛才不是說要走么?”紅葯極為訝然。

上回徐玠也沒交代她什麼事兒,只讓她注意觀察周遭情形,今番見面,她認為主要是來瞧話本子的,至於拯救大齊……

呃,先不急。

這不馬上就要過年了嘛,過完年再說也不遲不是?

“誰說要走啊?”徐玠疼得直吸氣,一邊說話一邊蹦高兒:“你那一叉腰、一伸腿兒,正踩着我的腳,你就沒覺着硌得慌?”

“沒有呀。”紅葯搖頭,一臉無辜。

她都沒發現有徐玠這人好不好?

再說了,他就不能蹲遠點兒,非挨着她作甚?

想了想,到底有些理虧,紅葯遂擠出個笑來道:“我沒瞧見,對不住哈。”又問:“你留下做甚?”

“告訴你接下來的行動啊。”徐玠翻了個白眼。

下回要記住了,先說正事,再瞧話本子。

若不然,這老太太先得了好處,然後再給他來個置之不理,他那幾個通宵可就白熬了。

念及此,他忽又想起一事來,放下腿指着話本子:“再說了,我要是走了,這東西怎麼辦?你又不能帶回去。”

紅葯這才想起這一茬來,拍拍腦門兒:“也對哦,是我一時沒想到,多得你提醒。”

看着那張精緻的小臉兒,徐玠還能怎麼辦?

涼拌唄。

這也是他自作自受,傻不拉唧先把餌餵了,人家理你才怪。

這般一想,他那氣便也消了,且也委實沒那置氣的閑功夫,一屁股坐在了台磯上,便朝紅葯招手:“坐,我現下說正事兒。”

紅葯見狀,只得將那讀完話本子的喜悅捺下,拿了塊錦帕墊在階上,在他的身邊坐了,單手托腮,不大有興緻地撥拉着腳邊雜草:“你說。”

見她小臉兒繃著,眉心蹙起,一副無情無緒的模樣,不知為什麼,徐玠竟覺得心情有點兒好,嘴角不自覺地便彎了起來。

數息之後,他陡然發現,這絕非是笑的時候,又忙將笑意捺下,換過一副莊重的神情,問紅葯:“我上回讓你注意那小石塔,最近你又看到過么?”

“看到過,一共三回,兩回是在西三街,另一回則是東四街。”紅葯拔下幾棵枯草把玩着,目中浮動着回憶之色:“說起來,我回去後仔細想了幾日,前世的時候,東四街似乎也出現過這麼個東西。”

“竟有此事?”徐玠神情微凜,追問道:“東四街都有誰住着?”

“那條街連着毓德宮和啟祥宮,再往前是養心殿,若是從角門出去,走不了多遠就是慈寧宮。只那慈寧宮如今空着,沒人住。”紅葯答得十分流暢。

六宮的地形她很熟,原還想給徐玠畫個圖來着,徐玠卻死也不肯。

過後她才想起,她要真畫下圖來,那就是在作死。

六宮的地形圖也是能畫的?

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也真虧她當初怎麼想起來的,過後實是後怕了好幾天。幸得徐玠不肯,她也索性不再提。

徐玠安靜地聽着她的話,沉吟不語。

這般聽來,東四街倒是個四通八達之處,僅連接的宮殿就有四座,雖說其中一座是空的,卻也備不齊有人出沒。

也或許,正因其空置無人,那些妖魔鬼怪才敢在裡頭亂竄。

思及至此,徐玠面色漸寒,忖了片刻後,又問紅葯:“那石塔出現的規律,你找到了么?”

他時常用些新鮮詞,所幸紅葯熟讀話本子,對這些詞句倒也聽得懂,便斟酌着道:“許是日子太短,我倒沒瞧出規律來,見過的那三次一次是上晌,兩次是下晌,且中間隔的日子也沒個定數。”

徐玠低低“嗯”了一聲,神色間倒也無甚表示,很快便又換過一個話頭:“那個得寵的會木匠活兒小太監,你可打聽出是誰了么?還有,前世淹死在玉帶河裡的,是不是就是他?”

說這話時,他切切望住紅葯,鳳目之中似有波光涌動。

這是他最急於知道的消息,否則也不會這麼快便又約見紅葯。

被這樣一雙眸子瞧着,饒是紅葯與他乃是舊識,此際亦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下意識地便半低了腦袋,將那草棵子撥來弄去地,說道:

“這個我卻是打聽過了,倒還真有你說的這麼個小太監,名字叫做吳承芳,五年前進的宮,聽人說他木匠活兒做得極好,挺得寵的。”

她將聲音壓低了些,又續道:“不過么,前世那個淹死的太監到底姓甚名誰,我想了許久也沒想出來,倒是你說的那個日子口兒,和前世淹死人的那個日子倒是差不離。”

徐玠當即眼睛一亮。

前番他與紅葯長談時,便詳細講了那個乾清宮小監身死之事,彼時他因掛心於此,倒還真想起了那小太監死的具體日子,是在前世建昭十三年的臘月二十二。

因臘月二十四祭灶那一天,他不肯在府里獃著,便拉了幾個狐朋狗友去外頭吃酒,偶爾聽其中一人說起“兩日前死了個小太監”,方引出了那樁奇聞。

於是,他便將這個時間點告訴了紅葯,而紅葯此時之言則表明,前世的臘月二十二,玉帶河確實淹死過一個小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