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重重紗羅,隔開了外間的燦爛天光,幸得壁上懸着水晶罩,內里燒着牛油燭,光線卻也不暗。

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立在牆角處,見了紅葯,略微愣了一下,旋即上前屈膝行禮。

紅葯沒說話,只衝她笑了笑,打了個手勢。

那丫鬟點頭表示明白,轉身將她領去一面小屏風後,那裡備着一整套衣裙,與那丫鬟的款式相同。

“都在這裡了,姑姑請便。”那丫鬟很輕地說道,躬身退去了外頭。

紅葯手腳十分利落,很快便將衣物換好,發上釵簪也全都卸下,因梳的髮式本就是最普通的雙平髻,倒也無須重新的挽發了。

一時收拾妥當,紅葯轉出屏風,指着搭在其上的宮裝低聲吩咐了那丫鬟幾句。

接下來,這丫鬟將代替她留在凈房,而紅葯則去見徐玠。因那丫鬟與她身量相仿,眉眼也有幾分相似,換上紅葯的衣裙,加之燭光到底沒那麼亮,卻也能瞞上一時。

那丫鬟細心記下紅葯所言,便將她帶去恭桶後方,彎腰俯向牆角。

那裡早就被徐玠做出一道暗門,位置極為隱蔽,她拉住銅環向上一提,便露出半人高的門洞。

“快出去吧。”她以口型向紅葯說道。

紅葯再向她點了點頭,便提起裙擺鑽了出去。

門外便是凈房隔牆的院落,一個總角小廝躲在山石子後頭,正向著此處張望,一見紅葯,那小胳膊招得都快閃出虛影來了,小聲而急切地道“快點,快點跟我走。”

紅葯疾步上前,也不辨方向,兩眼只盯着那小廝的白底小皂靴,亦步亦趨地隨行,同時心下亦生出幾分佩服。

徐玠回來也不過兩年,這王府里就有不少人被他買通了,居然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把她這個姑姑給弄了出來。而再回思朱氏此前拙劣的手段,這母子倆誰輸誰贏,顯而易見。

胡思亂想間,那小廝引着她避開人多處,擇小徑穿過了好幾重院落,約小半盞茶後,二人便來到一處雅軒。

“請您等小的一會。”小廝在此稍停,匆匆招呼一聲,便飛跑進了雅軒,很快便又跑了出來,手裡拿着一隻茶托,托上是一隻帶蓋的瓷盞。

“等會兒可能會遇着人,你空着手不行,拿着這個。”他將茶托予了紅葯,氣喘吁吁地說道,小臉上一派嚴肅。

紅葯忙接過,頷首道“我明白。”

她既然扮作王府丫鬟,自是要盡量扮演好這個角色,徐玠安排得倒也周全,連差事都替她想好了。

那小廝向紅葯彎了彎眼睛,乾淨清秀的模樣,倒也頗為討喜。

二人再向前行,而餘下的路,果然如這小廝所說,卻是碰到了幾撥王府的僕役,所幸那小廝機靈,紅葯這些年也算曆練出來了,都是有驚無險地糊弄了過去,再穿兩條夾道,終於到達了約定的水榭。

徐玠早已等候多時了,此際正立在樓上窗邊向外瞧,紅葯甫一現身,他立時揚聲道“快上來,爺正想喝茶呢,這茶爐子太慢了。”

那小廝忙高聲應是,又輕輕一扯紅葯的衣袖。

紅葯低眉順眼地說了句“奴婢這就來”,便捧着茶盅,邁着細碎而又輕巧的步伐,以標準的丫鬟的姿態,跨進了水榭。

這水榭共計三,前兩層皆未沒瞧見人,不過紅葯相信徐玠一定布置了人手,那小廝亦守在了水榭大門處,顯是明着把風的。

到得此處,紅藥方才還有些慌亂的心跳,終是歸於平靜,彷彿一塊大石落地,小心地托着茶,沿木梯來到了三樓。

“委屈你了,我急着要見你,累你跑了好些路。”才至樓梯口,徐玠溫潤的語聲便和着窗外湖風,撲入紅葯耳畔。

語聲未落,“豁啷”一聲,他已將靠着花園的最後兩扇窗闔攏,復又笑道“這地方不怕人偷聽,樓下都是我的人,有明有暗,你放心便是。”

紅葯早便放下心來,順手便將茶盞遞了過去,輕聲道“我也挺着急見你的,你這一去就有半年,宮裡也不太平,出了好些事兒呢。”

語畢,心底深處忽地就浮起了一絲絲的委屈,她也未多想,隨情緒發散出來,埋怨地道

“你不說是上元節就回來的么?這倒好,春天都快過去了你才回京,那話本子就算一天一更,你欠我至少也有百章了吧。”

吃的都沒算,光是話本子,紅葯就覺得自個兒虧大了。

說著話,她便將茶托擱在了雲芝紋四足高几上,“篤”地一響,很襯她此刻的心境。

徐玠愧然地笑了笑,反手便將茶盞推了過去,語氣有幾分討好

“你喝罷,我不渴。這茶本就是替你準備的,今年新出的雲霧茶,很好喝的,整個大齊攏共也沒兩三斤,等會兒我叫人再給你包些。還有新出的櫻桃味兒的牙粉,我也給你備下了,到時候一併帶回去。”

紅葯抬手便接了茶,絲毫未覺得王府公子給自己這女官遞茶有何不妥,甚至還朝徐玠翻了個白眼。

就這麼點兒東西,就想抵消掉那百章補更么?

做夢吧你。

她端着八品典事的架子,輕啟盞蓋,淺啜了一口茶。

咦,這麼好喝?

她忍不住又飲了兩口。

真的很好喝。

想不到這雲霧茶瞧着也就茶煙白了些,味道卻是如此美妙。

果是好茶。

她的唇邊不自覺泛出笑來。

此時,幾片雨線恰自臨湖的窗縫裡飄進來,茶香與水氣交融,滿室清凈。

紅葯心頭的那些許不滿,不知何故,竟在這茶香與湖風之間,變得淡了。

“好喝吧。”笑意自徐玠的眼中溢出,那雙清幽的鳳眸正凝注着眼前少女,眸中似蘊了滿天繁星,說不出地璀璨。

紅葯並未察覺他的視線,努力繃臉道“還成吧。”

停了停,又用稍小些的聲音道“多給我兩包。”

“放心罷,都給你,我一點兒不留。”徐玠笑出滿口白牙,不停地搓着手,特別高興的樣子。

三言兩語間,橫亘於二人之間那長達半年的光陰隔閡,亦消散無蹤。

再閑話了兩句,徐玠便當先道

“我先來說說我這裡的消息吧,太醫院的幾個暗樁我已經全都查出來了,其中兩個果然是擅婦人科的,他們時常在六宮走動,過手的藥材與藥方很多。”

紅葯也早聽他說過太醫院有問題,此際聞言,卻還是大吃了一驚。

太醫院可都是吃皇糧的,可他們卻敢暗害各位娘娘與皇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這些人是瘋了么?連陛下都算計。”她喃喃地道,面色有些泛白。

前世時,這些人是成功了的,建昭帝一個兒子都沒留下,最後是誠王繼的位。

思及至此,紅葯忽似想起了什麼,面色越發蒼白,說話聲也顫抖起來“莫非……誠王便是那背後搗鬼之人?”

她雖不通政事,這點道理還是能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