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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此言,紅葯點了點頭,心下已然明白了大半,不過,此前的疑問卻仍舊未解,眉頭仍舊輕蹙着:“吳嬤嬤既然忠心可嘉,那就把她留下便是,這和讓紅菱進噦羽宮有什麼關係?難不成還讓她去鬥倒吳嬤嬤嗎?”

“不錯。”徐玠負手而立,一臉地胸有成竹:“吳嬤嬤雖然忠心,但她將三殿下控制得太死了,三殿下遲早有一天要被她毀掉,此人留不得,必須攆走,而將紅菱調去,便是借力打力,用她的手除掉吳嬤嬤。此外還有三重好處。”

他豎起三根手指,逐一解釋:“第一,陳長生如此着力要將紅菱弄進噦羽宮,顯然另有目的,若不能如願,他們說不得還會繼續對付你,倒不如遂了他們的意,也免得於你不利;

第二,紅菱與吳嬤嬤利益相悖,往後必定有爭鬥,而趁此機會,你正好可以仔細觀察三殿下與太后娘娘的飲食起居,若能查出疑點,則我們便又多了一分把握;至於這最後一個好處么……”

他忽然壓低聲音,附在紅葯耳邊說了幾句話,又在她詫異的眼神中直起身來,笑嘻嘻地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這人倒也並不是壞到了家,而有了此人,我們便又多了一個幫手,何樂而不為?”

紅葯被說服了。

其實,聽到第一條時,她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確實忽略了紅菱千方百計要頂替自己的決心。

她不敢想象,若是紅菱失手,陳長生一夥又會生出怎樣的毒計,繼續算計她。

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紅葯委實不想總被陳長生他們惦記着。

到底還是徐玠聰明,慮得周全。

念及此,紅葯一時後怕,一時又慶幸,倒將那話本子沒瞧夠的缺憾也撂在了一邊。

再吃了兩樣新鮮果子,她便歡歡喜喜地告辭而去了。

看着那個連步履都透着開心的背影,徐玠終是吐了一口氣。

可算把這位姑奶奶哄好了。

今日確實來得匆忙了些,沒將東西帶全,下一次定要足足地備下,以償今日所缺。

徐玠暗下決心,眼瞧着天色不早,不敢再耽擱,去葛堯年去打了個招呼,便也匆匆而去。

今日出行,他不曾帶隨從,故回程時,亦是先在皇城外雇了輛牛車,一路行至崇文坊下車,步行了一小段路,便走進了一間不甚起眼的茶水鋪子,似是要此地歇個腳。

而待出來時,徐玠已然改頭換面,頭上戴着大號范陽笠,腰裡別著一桿破爛皮鞭,葛衫布褲,一身車把式的打扮,哼着小曲兒混進了人群。

走出去兩條街後,他便又鑽進一家小車馬行,半刻後,一個穿着洗得發白的青衫、戴帷帽的落魄士子,低頭縮肩地走了出來。

正是徐玠喬裝改扮的。

而這遠非他此行換裝的終點。

半個時辰後,當徐玠來到二條胡同的路口時,已是一身朱衣、手搖羽扇的貴公子打扮,身後亦跟着兩名不知從哪裡找來的長隨。

行至巷口時,徐玠自然而然地游目四顧,視線在街角處停了一息。

一個買瓜果的小販正縮在牆根兒下,嘴裡刁着根旱煙,慢騰騰做着收攤的準備,那獨輪車裡只剩下了幾個歪瓜裂棗,綁着麻繩車把,正朝着東南方向。

一眼掃罷,徐玠便搖着扇子溜溜達達走進胡同,復又向上看了看。

一幢二層小樓正佇立在不遠處,樓上窗檯擱了兩盆海棠花,一個老叟探出身子,正收着晾衣竿上的衣裳。

暮色四合,夏末的風攜來幾分涼意,胡同中人來人往,耍把式的、賣胭脂的、蒸餅的,不一而足,有些商鋪已然點起了氣死風燈,一街燈火襯着漫天斜陽,自有一番紅塵煙火的況味。

徐玠繃緊的心鬆了松。

又是平安無事的一天。

甚好。

潘體乾、許承祿這兩個大貪閹,能為還是有的,這胡同中,至少十來處他倆布下的暗線,比如那賣瓜小販與晾衣老叟,便是潘體乾的親信。

方才,他們給徐玠遞了暗號,表明一切如常。

面上帶着富家公子當有的倨傲神情,徐玠大搖大擺踏進rénliú,很快便來到胡同西首的一戶人家,那四扇開的玄漆門上鑲着瓦亮瓦亮的大銅釘,一看便知這家人挺有錢。

一名長隨晃着膀子上前拍門,前來應門的是個頭髮花白的老蒼頭,一見徐玠,那老蒼頭立時顫巍巍地躬下了腰:“爺您總算回來了,老太太念叨一天了呢。”

絮絮的語聲,漸被闔起的門扇掩去。

而當院門落鎖的一剎,徐玠面上的倨傲早便散去,一臉肅然地向那老蒼頭打了個手勢。

老蒼頭也不說話,轉頭便引着他來到後院。

相較於前院的逼仄,後院倒是頗為寬敞,只是空闊了些,無花無樹,青磚倒是鋪得平整,四周圍牆亦砌得極高,牆頭黛瓦上,血紅的殘陽兀自鋪散着,卻終究照不進這寂靜的院落。

到得此處,那兩名長隨並老蒼頭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偌大的庭院之中,唯有暮風拂過的空寂聲響。

徐玠抬手整了整衣襟,旋即快步行至牆角一扇朱漆門前,躬身低語:“姑姑,我回來了。”

“咿啞”,朱門立時應聲而啟,一個青衣藍裙、素帕包頭的女子,緩步走了出來。

“謝姑姑好。”徐玠舉手行禮。

若是紅葯在此,定會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那青衣女子,赫然是謝祿萍。

這個周皇后身邊最得用的大宮女,此時理應在行宮服侍主子,可她卻出現在了城南這所普通的小院中,而徐玠見到她時,亦是毫不吃驚,似是對她的出現習以為常

“五爺怎麼才回來?主子問了三回了都。”謝祿萍似是與徐玠頗熟,淺笑着嗔了一句。

“姑姑見諒,我多繞了點路,如今正在緊要關頭,小心些總不為過的。”徐玠規規矩矩地回道。

這一刻,他不再是肆意張揚的徐家五郎,俊美的臉上,懸一抹溫潤的笑,晚風拂來、衣袂翩翩,儼然濁世佳公子。

謝祿萍便掩袖道:“得了,五爺在奴婢這兒可用不着這般,還請隨奴婢進去回話吧。”

語畢,伸臂做了個請的動作,禮數極為周到。

徐玠應了個是,擦了擦這一路跑出來的熱汗,拎着袍角隨她進得門中。

門後是極精緻的一所花園,廊廡精潔、花木扶疏,一彎清溪如帶,蜿蜒於錯落的亭台間,水聲潺潺,越添幽寂。

謝祿萍將徐玠引到了花園東角。

那裡有一片頗大的花圃,此時,幾朵異色月季正自盛放,花香瀲灧,濃郁得風吹不化。再往前,是一座青石白欄鋪就的板橋,橋下落英隨流水,而在橋畔的朱漆欄邊,一名錦衣貴婦正自倚欄閑坐,身旁侍立着一個白面無須的男子。

“你來了。”遙見徐玠現身,那貴婦立時溫溫一笑,招手道:“來,過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