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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不怪紅菱害怕,大半夜的,她那顆心本就吊在半空,猛可里一個人披頭散髮地坐起來,饒是她膽子再大,陡然見了,也驚出了一身的白毛汗,還以為是被紅葯窺破了行藏。

就在她白着臉、抖着手,心念急轉着要如何應對之時,紅葯卻又“砰”地挺屍般躺了回去,鼻息間還發出了細細的鼾聲。

到得那一刻,紅菱方知,紅葯原來並不曾醒,不過是夢遊而已,她實是虛驚一場罷了。

紅菱這才安下心來,想着,接下來這幾個月,她又不必夜晚外出,紅葯夢遊與否,與她並不相干。

可很快她便發現,她想得太簡單了。

紅葯不僅夢遊,還說夢話。

因紅葯向來入睡比紅菱快,故每當紅菱輾轉榻半晌、終於有了兩分睡意時,那廂紅葯已然入了夢,而後,她便會發出“嗚嗚嗷嗷”的嗚咽聲,也不知是夢見了什麼可怕之事,大半夜聽着,要多瘮人有多瘮人。

紅菱先是被嚇得半死,待發覺是紅葯發夢,想要再度凝聚起睡意時,外屋便會忽然響起一聲大喝“搓衣板兒”,生生地將她那點睡意又給嚇跑了。

如此一來,紅菱如何還能睡得好?

此前夜晚外出,雖然亦是提心弔膽,然回屋後,聽着紅葯綿長而輕細的呼吸,看着她安詳的睡容,紅菱便會覺出一種說不出的寧靜,亦曾慶幸,得着了一個睡相極好、心寬不問事的同屋,讓她得以半宿好眠。

可如今,這同屋卻整夜地夢遊、說夢話,一驚一乍地,沒把人嚇死,也能把人給氣死同,你教紅菱如何不怨?

而最憋屈的是,這事她還不好往外說。

她孫紅菱“厚道、心細、穩重”的名聲,已然在尚寢局傳遍了,且往後她亦多要藉著這名聲做事,斷然不可將這考語給毀了去。

是故,竟是無由可說、無人可訴,只能咬牙硬捱。

所幸紅葯最近不怎麼著家,紅菱全靠着每天午時的小憩,才算撐了過來。

卻不知,這日子何時是個頭?

悵悵地嘆了一口氣,紅葯垂下頭,看着自己被樹皮染綠的手指,目中滿是惆悵。

若是知曉紅菱的想頭,紅葯只怕要嘆上一聲“同是天涯淪落人”。

她與紅菱,實是一般的心思。

她也想換個屋子住,或者換個同屋之人,只苦於不好開口。

一是怕引發紅菱懷疑,二則是理由難找,而更緊要的是,前世時,她兩個始終住在一個屋,直到紅菱揀高枝飛了,才得分開。

紅葯就怕換了同屋,她腳下的那條路,亦會跟着變幻。

所以,她也只能硬捱。

眼瞧着便要立秋,天氣涼爽,人便也好睡些,不至如現在這般,熱得人坐立不安地,睡得也淺,時常驚醒也是有的。

紅葯只盼着,這夜夜驚夢的情形,在天涼快下去之後,能夠得以改觀。

同屋而住的兩個少女,便這樣一般苦惱、各自煎熬着,渡過了漫漫盛夏。而炎熱的六月,亦在這不安之中,悄然滑過。

七月初一,西風乍起,吹得滿皇城樹葉清響,不消數日,便已是暑殘熱消,再幾日,又落了一場雨。

那雨是夜半下起來的,到得天明,階前瓦上,已然盡都濕得透了,六局一司的那片小院,粉牆下堆滿了落英,夾雜着幾片被大風刮落的枯葉,人人都忙着添衣,被褥也換了夾的。

雨疾風涼,不覺間,這偌大的皇城,便已有了隱約的幾許蕭瑟。縱目望去,天色蒼茫,高牆聳立,那牆頭垂掛的藤蘿猶自青碧如昨,似是知曉來日無多,遂垂淚自憐,如獨立風雨中的美人,一任那雨絲濕了青鬢、亂了衣袂。

玉京城最後的一縷暑氣,便在這場秋雨之後,消散殆盡。此後數日,天高氣爽,便連那壓抑在皇城上空的死寂,亦就此舒闊了好些。

然而,這雨霽之後的怡人光景,並不只是帶來金風漫涌、涼意颯沓的好時節,很快地,一個驚天大消息,便震動了整座皇城。

“行宮走水了。”

七月初九,在尚宮局門外的那一大片空地上,馮尚宮端立於門檐下,面色肅殺地向六局一司的所有人,傳達了這個令人吃驚的消息。

寒鴉般冷瑟的音線,驟然響起,空地之上,已是一片死寂。

數息後,方才“嘩”地掀起一陣巨大的騷動。

行宮走水了?!

這怎麼可能?

那行宮雖然很久沒人住了,卻也是皇家宮苑,當年修築了整整五年才得完成,今年又才翻修過,處處都是新的,如何就會走水呢?

而更叫人心驚的是,建昭帝、周皇后、荀貴妃並淑妃、敬妃,如今皆在行宮之中消暑。無論他們中的哪一位在大火中受了傷,皆非同小可,尤其是皇帝陛下,徜或龍體有礙,那這事兒可就大得能捅破天了。

一時間,眾人盡皆面色惶惶,尤其那些有年紀的宮人,更是深知其中利害,說不得六局一司亦會受其牽連,一個個已是唇青面白,雖竭力剋制着,那眸底的不安,卻是再也掩不住的。

說來,那些被挑中去行宮服侍之人,當初還曾得來不少的羨慕,如今再想,那可不就是去送死去的么?

要麼被大火燒死,要麼,便是因疏於職守被處死。

總之,難逃一死。

想到這一層,有那心思淺薄的,已是面現異色,或慶幸、或心有餘悸,更有甚者,一臉地幸災樂禍。

當初眾人打破了頭,就為了爭搶那隨侍行宮之機,以為得着這番機緣,回來後定能身價百倍。而今再看,那搶得最凶、爭得最狠、終是拔得頭籌之人,此刻只怕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一時間,空地上似是飛來了一大群蜜蜂,“嗡嗡嗡”之聲不息,大家交頭接耳,低聲議論,群情頗為動蕩。

紅葯混在人堆兒里,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不一樣了!

和上輩子一點都不一樣!

怎麼會如此?到底何處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