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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見了,便立在那華蓋下頭嗤笑。

所以說么,一個個費了老鼻子勁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又有何用?

登高可不比聽戲坐席,那可是在野外的山頭上,風大灰多不說,日頭也曬,且這些嬪妃們又不像她這個皇后,頭上還有個華蓋遮着,颳風下雨總有個躲避處,她們可是沒處躲沒處藏的。

可笑這一個個的,頂着一臉濃妝吃灰拍風,如今再淋了雨,搓下來的香粉怕不有幾斤重?都能捏包子了。

何苦來哉?

要她說,陛下沒當場發作出來,就該謝天謝地了。

“痴兒啊痴兒。”搖頭嘆了一聲,周皇后命人將暈倒的嬪妃抬下了山,便揮手叫散了。

正主兒都走了,這些個女人留着又有什麼意思?早早回家洗乾淨了是正經。

於是,重陽佳節的登高之戲,便在摻雜着哀嚎與悲泣的混亂中,畫上了句號。

接下來數日,宮中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安靜,便連四天後大齊最為盛大的送花之節——“惜芳節”,亦無人敢於張羅。

約莫是嚇怕了吧。

這般想着,紅葯便搖了搖頭,將一件水綠底暗銀回字紋織錦長裙展平、鋪好,收進衣箱。

天光尚明,窗格子里斜斜透進幾束殘陽,淺淡的金紅色,一些灰塵在光束中飛舞着,涼風吹透,錦簾上綉着的折枝菊時而皺起、時而盛放。

小心地將箱蓋闔子攏了,紅葯走到窗邊往外瞧。

暮色將至而未至,天邊抹着幾片微雲,有人在院角掃落葉,“刷、刷”,枯葉與帚尖兒刮擦着,蕭然而又單調。

看着那掃地宮女窈窕的腰肢,紅葯不由十分感慨。

紀紅杏又出來掃地了。

這時辰倒是拿捏得剛剛好。

通常說來,這種時候是不會有客登門的,而乾清宮那邊的消息,亦早就傳了過來。

陛下依然去了坤寧宮。

看起來,皇后娘娘專寵於陛下跟前,這傳說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了。

紅葯悄立窗邊,眼見得那幾抹微雲由明轉暗,天際青黛重疊,芳苓並紅嫣走去將宮門掩了,點亮了門後的兩盞燈籠,滿地光暈清冷,映着天邊一輪孤月,紅葯便知曉,今兒這一日,又平安地過去了。

至於明日的惜芳節,想必亦會無聲無息地過去罷。

畢竟,如今六宮如死,好些嬪妃甚至閉門不出,自然也就不會有人想着過節。而既無人過節,則如紅葯這般“沒志氣”的宮女,也就樂得清閑一日是一日了。

果然,次日一早,紅葯去麻喜慈跟前聽用,便見她在那裡長吁短嘆地,對着滿架子的新衣發愁。

原以為淑妃娘娘要換新衣裳過節,她便提前收拾出了好幾套,粉白黛綠、綾羅綢緞,皆是最能襯淑妃氣韻的。

卻不想,這節竟是無人來過,而這些雅緻精美的裙裳,也只能空掛着吃灰,每思及此,麻喜茲便有些難過。

她跟了淑妃娘娘好幾年,一直忠心耿耿地,此時望着滿架子衣裙,便很替主子不值,因見只紅葯一人在前,不免抱怨起來:“這都快一個月了,總也沒個穿新衣的時候,再這麼下去,衣裳就該霉壞了,那些絲的最不禁放。”

語畢,愀然長嘆。

陛下啊陛下,您怎麼老也不往咱們宮裡來啊。

這才是她真正想說的。

紅葯聽是聽懂了,又哪裡敢接話,只能也跟着嘆了一聲,做一個模稜兩可的呼應。

麻喜慈也並不敢往深里說,很快便息了聲,悶頭將衣裳全都收進箱籠中,又轉首往窗外瞧了瞧,問紅葯:“今兒這太陽是不是比昨天更好些?”

這話題再安全不過,紅葯立時回道:“回姑姑,確實是好一些,大日頭亮燦燦地,風吹在身上也不涼。”

“那咱們把大毛衣裳翻出來晒晒吧,左右也沒什麼事兒,閑得骨頭都疼了。”麻喜慈說道,圓潤的臉上,掛着幾許失落。

她倒真是挺忠心的。

紅葯暗自感慨,面上擎出笑來:“姑姑說的是,今兒日頭真不錯,不拿來用一用怪可惜的。”

這話引得麻喜慈直笑:“這日頭還能歸你來用么?你這孩子,說話倒也有趣。”

說著又有些感慨:“自打你來了,我這裡倒也有些活氣兒,不像往常靜得叫人發慌。”

看得出她此語實是發自內心的,說話時,眼中亦含了笑意。

如此善意,紅葯自不願拂,遂笑道:“我也很喜歡和姑姑一處當差呢,有時候瞧瞧這些好看的衣裳,就覺着心裡特別地歡喜,想來姑姑也是一樣。”

這話正正觸動麻喜慈的心思,她不由笑得眉眼都彎了。

她確實很喜歡這份差事,只覺得那滿架裙裳比什麼都好看,此時便上前一拉紅葯,欣然道:“沒想到你與我竟是一般的心,那敢情好。咱們便去搬衣裳吧,趁着時辰還早,倒能多曬幾件。”

紅葯忙應是,隨她去了偏殿後的小庫房,將幾個箱籠打開了,捧出一件件大毛衣裳,攤在正殿後面的迴廊處翻曬。

不多時,那朱漆欄杆上便像開了錦做的花兒,五顏六色地,煞是好看。

這廂正自忙着,驀地,前方傳來一聲尖細的通傳:“陛——下——駕——到——”

聲音離得很近,似是就在宮門邊兒上。

紅葯一怔。

麻喜慈亦是滿面訝色。

陛下駕到?!

皇帝這是到翊坤宮來了?

他不是只在坤寧宮獃著的么?怎麼突然間地又跑來了?

直愣了數息,麻喜慈才當先回過神來,剎時間欣喜若狂,連聲道:“唉喲,陛下來、來、來……來了。”

歡喜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紅葯面上亦堆滿了笑,然心底里,實則並不怎樣高興。

陛下駕臨固然是好,可相應地,麻煩也會接踵而至。

她下意識地往四下看。

紅杏可千萬別在啊。

好在那窗前廊外只幾個小宮人,並不見紅杏身影。

紅葯鬆了口氣。

麻喜慈並不知她所思,此際已是歡喜得都快傻了,忙忙地道:“陛下來了,咱們這些衣裳要不先收着?萬一陛下覺着髒亂,怕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