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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首那人身量極高,比建昭帝至少還要高出大半個頭,烏眉斜鬢、眸湛秋水,刀削斧鑿般的輪廓,冷冽沉着的氣韻,隨隨便便往那兒一站,便如淵停岳峙,令人心生敬畏。

若非他的下頜白凈無須,腰牌上的“金”字之上還有個洶洶虎頭,紅葯絕不敢相信,這一位便是金執衛最大的頭子——潘體乾。

前世她沒見過他,如今才知,這世上還有如此氣宇軒昂的男子,像是那話本子里英雄走到了眼前來。

可他是太監啊!

紅葯簡直不知該如何作想。

平生閱閹無數,她就再沒見過這樣不像太監的太監。

隨後,她的視線又不由自主地滑向了左首的男子。

那人身上披了件非常風騷的孔雀藍披風,上頭也不知用了多少金線銀線,真真是金碧輝煌,能把人的眼睛閃瞎。

可是,當你瞧見他的臉時,你卻會立時忘卻那身華裳,忘卻周遭的一切,眼中心裡,唯有他的臉。

那是何其俊美、妖冶而又魅惑的一張臉,紅葯簡直想不出該怎樣去說,只覺着,那容顏如夜色中綻放的煙花,分明艷麗到了極致,卻又因而了那剎那芳華,而又有了一重即將幻滅的寂然,讓人想起繁華落盡、紅塵成灰的意象來。

真真是麗顏如斯,難描難畫。

紅葯咽了口唾沫,

這這這……這也太好看了罷。

難不成,這世上所有好看的人,都做了太監?

紅葯的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如果說,右首那人是男子英偉的極致,則左首的男子,便是男子俊美的極致。

紅葯甚至大逆不道地覺着,若說建昭帝與這二人有點什麼,那倒也不是不可能。

委實此二人太過耀眼,那種極致的男子之美,與女子之美是截然不同的,難怪外頭有那種傳聞,卻原來亦有因由。

正胡亂想着,驀地,陰柔美太監陡然一縷眼風掃來,紅葯頓時心頭一寒。

一剎兒,凡是她能夠想到的一切恐怖物事,盡皆湧上了腦海:閻王爺、黑白無常、十八層地獄、抽筋剝皮、搓衣板兒……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紅葯飛快低頭,脖頸竟發出“咔巴”一聲響,活似被凍僵。

而後,她方覺出手心的冷汗。

再一息,她的身子才本能地哆嗦起來。

好可怕的眼神。

紅葯渾身輕顫,腔子里的血都似凍成了冰塊。

也就在這一瞬,她知道這人是誰了。

內府提督許承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知道的,總之,就是知道。

聽說,許承祿平素喜戴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具,鮮少以真面目示人,外頭都叫他“青面獸”。

還聽說,他吃人喝血,家裡有間屋子專門放着人皮骨、人筋皮鞭,還有以人血供養的一瓮蓮花;

還還聽說,內衛大牢有一百單八路酷刑,進去便是一腳踏進鬼門關,至今還沒聽說有誰能活着從裡頭出來。

更有一種說法,說這許承祿根本不是人,乃是九幽厲鬼化身而成,專以生魂血肉為食。

莫名地,紅葯覺着這最後一種說法,怕是真的。

如此極美又極可怕之人,不是妖怪厲鬼又是什麼?

略略平定了一下呼吸,她將頭垂得更低了些。

許承祿與潘體乾同時出現,不消說,必是來護駕的。

據說他二人武技高強,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如今看來,只怕傳聞不假。

紅葯想着,心下還有些佩服自己,在這兩尊凶神面前,居然還能站着沒爬下。

“發什麼呆呢你?快走啊。”常若愚的低喝聲再度響起。

紅葯木然點了點頭,邁動又軟又飄的雙腿,遊魂似地走了過去。

“噗哧”,遠處的許承祿發一聲笑,將馬鞭遙遙一指紅葯:“陛下找的就是她?”

建昭帝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唔”了一聲道:“她不識字兒,正合適。”

“怪不得呢,傻不拉唧的。”許承祿的聲音略有些尖細,卻也仍舊動聽。

事實上,對着那樣的一張臉,誰也不會注意到他的聲音,光看臉就能看呆了。

“另一個更傻,兩傻相權取其輕。”建昭帝似是很贊同他的話,又似是心情不錯,居然拿紅葯開起了玩笑。

許承祿笑着叉手:“陛下聖明。”

“到了外頭,稱呼需改了。”始終不曾出聲的潘體乾開了口。

他的聲音倒是沒那般尖細,卻也比普通男子低柔些,襯着他高大身形、英武氣概,竟糅雜出了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溫柔。

這兩個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妖孽啊。

紅葯暗自搖頭嘆息。

雖然才被許承祿嚇破了膽,可是,這二人委實太過出挑,她怕了一會兒後,便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常若愚將她帶了過去,先向建昭帝稟報一聲,隨後便與那第四人低聲說了兩句話,復又躬身退去了一旁。

過了好一會兒,紅葯才終是瞧出來,那第四個人,竟是侯敬賢。

他半張臉都粘着鬍鬚,亦穿着金執衛皮甲,甲衣下似塞了東西,鞋底也墊高了,錯眼瞧着,卻是個威風凜凜的虯髯客。

不過,這一開口,便又露了餡。

“走罷。”見人已到齊,建昭帝一揮手,大步向前走去。

眾人忙快步跟上,唯有許承祿,歪着腦袋閑立一旁,一上一下拋着手中的馬鞭,笑容中滿是戲謔。

紅葯便有點膽戰心驚地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許承祿在看她。

這念頭一起,她立時又出了一身冷汗,幾乎連道兒都不會走了,險些便同手同腳,好容易才將調整過來。

摒着呼吸行經許承祿身前,正在錯身之示,忽見他一探手,“啪”,一頂男式帷帽便扣在了紅葯的腦袋上。

紅葯陡覺頭頂一暗,本能地縮了縮脖子。

許承祿卻似早料到她會如此,長臂亦一落,烏青垂紗的帷帽正合在紅葯的頭頂,因有些大,倒將她半張臉都給遮住了。

“噗哧”,許承祿又輕笑起來,搖頭說了聲“滑稽”,便越過紅葯,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