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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葯擰着眉頭,心下犯難。

她並不知此事前因後果,亦絕不會多問。

她只知道,她這是攤上事兒了,且還是大事,若不想法子化解,頭一個倒霉的就是她,而去翊坤宮取一條新裙子換上,絕非良策。

該怎麼辦呢?

快想想,快想想啊!

紅葯拚命地轉着腦瓜子,前世的、今生的,全都攪在了一處,腦門兒陣陣發燙,幾乎便要炸開。

驀地,那片混沌而熾烈的意識中,一個念頭閃電般划了過去。

她登時張大了眼。

“這這這……這裙子不必換,現拿東西把那一塊兒蓋蓋蓋蓋……蓋上就可以了。”

她急急語道,口吃得厲害,嘴都像不是她自己的了,可她仍舊以絕大的力氣強自鎮定下來,將手指向南面,又續道:

“南南南……南織堂離這裡很近,裡頭有現現現現……現成的布,針線也是全的,奴婢從前在內織染堂學過扎花兒,雖那原是染色用的,只那花束集綴起來拿線縫上也還能看,把它縫在那一處擋着,勉強倒算是個花樣子。”

越往下說,她的語速便越快,也越順暢,腦中的念頭一連串地往外噴涌,一時也不得禮數規矩,飛奔至淑妃身邊,蹲下來指點着裙擺道:

“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那裡,都可以縫上扎花兒,不必單顯着那一朵,多縫幾朵,這樣既沒大改了這裙子,又不突兀,還能將那一塊掩住,娘娘覺着如何?”

臨時換裙子,兩下里區別太大,很容易被人瞧出來,而紅葯這法子,只是在裙子上做些改動,便不那麼明顯了。

淑妃與康壽薇皆是眸光一亮。

“這法子好。”沉吟片刻後,康壽薇當先說道。

若是樣式尋常的裙子,直接縫上扎花兒會顯得不倫不類,可這條裙子本就與眾不同,這般改一改,說不得還能收到奇效。

淑妃亦頷首:“這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她似又遲疑起來:“這得要多大的功夫?”

“回娘娘,不會太久的,娘娘若覺得行,奴婢這就去南織堂。”紅葯篤定極了。

這一刻,幾十年的人生閱歷到底起了些作用,她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

做了兩輩子的針線活兒,這點把握她還是有的,此外,西苑的路她很熟,從此地去南織堂,來回也要不了多會兒。

更何況,這也是此時唯一可行之法。

她壯起膽子,抬頭望向淑妃。

月光映進她的眼眸,清亮、乾淨,似是能從那眼睛裡望見人心。

淑妃怔怔地看着她,幾乎被這雙清亮眸子蠱惑了去,下意識就想應下。

可很快她心頭忽又一凜,不由遲疑起來,蹙眉道:“可是,南織堂一直都有宮正司的人守着,怕不好進出。”

“今兒晚上她們應該都不在。”康壽薇代替紅葯回了話,復又解釋:“宮裡人手一直不夠,今晚她們都上瓊華島並那四處巡視去了,方才上島的時候,奴婢還瞧見她們來着。”

頓了頓,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紅葯亦暗道了一聲僥倖。

她也是因了南織堂乏人看管,才冒出這念頭來的。

幸得最近人手不足,倒給了她絕處逢生之機。

這般看來,人手不足也有不足的好處。

“如此。”淑妃喃喃自語,又沉吟了兩息,終是頷首:“那就這樣吧。”

這已是目今最好的法子,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快去快回。”她向紅葯揮了揮手。

紅葯屈膝應是,轉身便飛跑了出去。

眼瞧着那嬌小的背影消失在洞口,淑妃不由嘆了一口氣。

如今,只能把寶押在這小宮女身上了。

見她愁眉不展,康壽薇知其還在擔心,遂上前勸道:“娘娘安心,這法子比奴婢那法子好了太多。奴婢雖不會扎花兒,幫着縫一縫還是成的,兩個人手腳快些,花不了多少功夫。”

淑妃“嗯”了一聲,耳聽得洞外腳步聲輕細,很快便被夜風掃去。

“這孩子……還會回來么?”她低聲問,眉間隱有憂色。

“只要她沒笨到家,就一定會回來。”康壽薇淡聲回道,神色泰然。

這種時候若還想着脫身,那就太笨了。

兩方面都挑明了身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紅葯但凡敢跑,不必淑妃出手,康壽薇隨便一句話,就能斷了她的活路。

再一個,淑妃娘娘是何等身份?

想那顧紅葯也不過是個管庫兼跑腿兒的,如今有了這向上爬的機會,若不進反退,那就真是個傻子了。

淑妃聞言,心下稍安。

她這也是關心則亂,此刻被康壽薇一言提醒,自是明白了過來。

誠如康壽薇猜測的那樣,紅葯根本沒有逃跑的打算。

離開密林後,略辨了辨方向,她便抄近路去往南織堂。

這一刻,她越發感謝前世的湘妃。

正因有了湘妃,紅葯才會在西苑住了那麼些年,對西苑各處瞭若指掌,否則,今夜困局,怕是難解。

捺下心中諸般雜念,紅葯一路飛跑着穿出密林,三轉兩繞,很快便到了南織堂。

今晚的南織堂,果然看守鬆懈,只一名老嫗值宿,宮正司的人一個不在。

康壽薇給紅葯的那錠銀子,派上了大用場。

那銀錠足有二兩重,老嫗一年也未必掙得了這麼多,又見紅葯腰牌俱全,自是開門放人。

紅藥用最快的速度在南織堂搜羅了一圈,將一應用物找齊,盡數塞進袖籠,便又匆匆離開。

臨出院門時,她抬頭看了看天色。

雲層稀薄,被西風拂作一片片絲絮,如水月華鋪瀉而下,樓台亭閣似鋪了一層銀紗。

她的心情亦如這月色,剔透而又歡快,步履亦比來時輕鬆了好些。

只消真叫把淑妃這尊大佛給打發走,這夜宴怕也就要結束了,到時候她自回她的小庫房,再不摻乎這些爛事兒。

自南織堂轉東,繞過一條短徑,正要拐進那條近道兒時,紅葯身後忽地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便是一聲斷喝:“什麼人?”

“嘩啷”,鏗鏘劍鳴伴着男子低沉的語聲,斫碎漫天月華。

紅葯心頭巨震,腳步亦停了下來,整顆心都縮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