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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心這孩子,怎麼……怎麼這樣傻?”劉氏的眼圈兒忽然紅了,語聲中亦含着一絲顫抖,含淚道:“這都怨我,都怨我。是我害了這孩子,若不是我,先侯夫人也不會……”

她難過得再也說不下去了,將帕子按住眼角,閣中很快便響起了她壓抑的低泣聲。

見她傷心,常氏心下極是不忍,忙不迭地勸她:“母親快別這麼說。這事兒怎麼能怨您呢?二十多年前遼北的事,您遠在京城,哪得知曉?要怪也只能怪老天爺沒長眼,蘭心那孩子也是命苦。”

她說著也覺心酸,眼眶亦自紅了。

章蘭心的遭遇,確實很令人唏噓。

三年前,懷恩侯夫人曹氏得了急病,故去了,章蘭心一下子便成了沒娘的孩子。

劉氏對此極為自責。

曹氏原就有些病弱,是當年生章蘭心的時候落下的症侯,這些年慢慢將養着,也逐漸好轉了起來,正想着要將女兒風風光光嫁出去,不想卻冒出來個殷巧慧。

女兒的親事眼見得是不成了,曹氏又是後悔、又是心疼,深恨自己誤了女兒終身,若是早早允之出嫁,也就不會有後來之些事兒,一時急怒攻心,竟至嘔血不止,沒幾日便撒手塵寰。

章蘭心遭此重創,一下子病倒在床上,直躺了好幾個月才痊癒,而自那之後,她整個人都變了。

原先她是個活潑的性子,逢人便笑,現在的她卻是沉默寡言,即便在笑,那笑靨深處,亦有着濃得化不開的憂鬱。

曹氏去逝年余之後,懷恩侯便續了弦,新夫人姓賀,如今已然有孕在身。

說起來,懷恩侯也算為先夫人守足了一年,堪謂情深。他今年也才四十過半,正值壯年,續弦亦是理所應當的,否則這偌大的侯府,無人主持中饋,也不成話。

生母病故、繼母掌家,章蘭心在侯府的地位不說一落千丈,想必亦是與前不同的了。

也正因此,在聽聞此事竟涉及章蘭心之時,劉氏的第一反應不是惱怒,而是自責。

“老夫人、大夫人,江媽媽回來了。”門外響起了丫鬟的通傳。

劉氏此時已然收了淚,清了清嗓子,提聲道:“叫她進來。”

“咿呀”一聲,隨着話音,江媽媽推門走了進來。

她約莫三十齣頭的樣子,生得乾淨利落,說話亦很剪斷,進門後便屈身道:“回老夫人、回大夫人,奴婢已經問完了話,芙蓉和芍藥都招了。”

劉氏神情倦怠,只抬手揮了揮,常氏便在旁出聲問道:“不知媽媽都問出了些什麼?”

江媽媽躬身稟道:“回大夫人,奴婢是分開審的,芙蓉和芍藥口徑一致,都說是章大姑娘先使錢打聽到了殷姑娘的來歷,這半年來又時常送她們些精細物件兒,兩下里混得頗熟。前幾日,章大姑娘悄悄予了她們兩個各五十兩銀子,又許了一樣天大的好處,讓她們今日把殷姑娘哄去湖邊,還幫她們編好的事後搪塞的話,她們兩個一時豬油蒙了心,便照做了。”

“這天大的好處,又是什麼?”常氏一下子便挑出了這話里的毛病。

相較於五十兩銀子,這“天大的好處”,只怕才是勾動人心的關鍵。

江媽媽唇角動了動,欲言又止。

劉氏嘆了口氣,也沒叫一旁的許媽媽退下,只淡淡地道:“還能有什麼好處?那兩個丫頭的心思,這府里差不多的丫頭也都有。不過揀高枝兒罷了。”

常氏怔得一息,驀地恍然大悟,一時間尷尬不已,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章蘭心許下的好處,無非是“等我過府嫁給了四爺,就給你們兩個開臉”諸如此類。

不得不說,若殷巧慧今日果然死了,則章蘭心嫁入國公府,還真是指日可待,她的承諾,也未必不能達成。

“這孩子也真是……”劉氏再度嘆了一聲,抬手捏了捏眉心,剎那間,倦意如潮水般湧來,幾將她沒去。

然而,她還不能歇下。

此事必須有個交代,哪怕殷巧慧不懂得追究,身為國公府主母,亦不可放任不管。

“母親,要不這事兒便交給媳婦處置罷,您就別勞神了。”常氏含笑說道,清灧的面龐上,寫滿了關切。

今日劉氏過壽,更有三公主駕臨,本該歡喜才是,如今卻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給毀了,常氏委實是不落忍。

劉氏轉眸望了她一眼,目中有着毫不掩飾的欣慰。

此事就是個燙手山芋,裡頭纏雜着好些人,一個處置不當,便要生出麻煩來。而常氏卻主動站了出來,這便是她身為世子夫人該有的擔當,劉氏對這個兒媳自是大為滿意。

她拍了拍常氏的手,和聲道:“罷了,這事兒還是為娘出面罷。若我有一時顧不到的地方,你便幫着周全周全。”

這卻是擺明了給常氏作臉,幫她立威呢。

常氏心下感動,還想再說些什麼,劉氏抬手止住了她,復又轉向江、許兩位媽媽,面色微沉,語聲亦變得冰冷:

“你們兩個現就拿着我的腰牌去查,凡陷在今日這事兒裡頭的,憑他是誰、憑他有天大的臉面,一律闔家發送去莊上,十年內不得回府。若有不服的,先打五十軍棍;再有不服的,抄家論處。”

常氏聽得眼皮直跳。

劉氏這招可真夠狠的。

細說來,國公府這些世仆,個個皆是刁奴,暗地裡不知颳了多少油水,若只挨打,他們可能還不怕,但若是抄家,那就是在要他們的命。

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這些人精明油滑,自是曉得權衡利弊。

此時,劉氏語聲再響,比方才更為冷厲:“芙蓉和芍藥兩個,勾結外人、賣主求榮,咱們家斷容不得這樣的人,都按逃奴處置了。至於她們的家人,國公爺軍中正好缺人手,便都送去勞役吧,往後也別回來了。”

許、江二人聞言,俱皆變了臉色。

依大齊律,逃奴是要處死的,亦即是說,芙蓉芍藥已是必死無疑。

而這還不算,她們的家人也要受其牽連,被罰去軍中服苦役,那也是隨時會丟命的。

為了區區五十兩銀子,自個兒死了也就罷了,卻還帶累得闔家搭上性命,何苦來哉?

兩位媽媽不約而同地嘆息着,領命去了。

劉氏吩咐完了,一時也有些累,常氏忙替她斟了盞茶,一面便問:“母親,蘭心那裡,該怎麼辦才好呢?”

有句話她沒挑明。

若今日之事得成,殷巧慧一死,那就是一死百了,是斷然查不到章蘭心頭上的。

畢竟,這位殷在姑娘本就有點瘋瘋顛顛的,且事發時小紅並那個媽媽根本不在場,芙蓉、芍藥就更不會往自個兒頭上套繩套了,屆時定會以意外收場。

其後,章蘭心亦可如願嫁入國公府,皆大歡喜。

可偏偏地,殷巧慧被顧典事救下,更有大堆宮人親眼目睹,這事兒便有些不好處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