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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完家法,孟婉瑩整個人變得沉默了。

被抬回別院,剪開衣褲,看到一片血肉模糊,李夢嫻心疼的手直哆嗦,葯都上不利索了,還是婉蘭默默接過藥瓶,仔仔細細的把傷處整理好。

整個過程孟婉瑩一聲沒吭,緊咬着嘴唇,額頭上汗珠子啪啪掉下來。

李夢嫻張嘴想問點什麼,看到婉瑩眼色如灰,便知她傷在身,痛在心,現時現刻還是讓她好好養傷為上,囑咐了春妮和婉蘭幾句,便回房去了。

昏睡了一會兒,孟婉瑩睜開眼睛,看到婉蘭還在身邊陪着。

看到她醒了,婉蘭便讓春妮端了水餵了,問道:“姐姐好些了嗎?”

“你放心,葯是大哥哥給的,聽說是在城東那家新開的洋醫院裡拿的,大哥哥說皮外傷用這個好的快,洋醫生說不會留印子,讓姐姐你放心。”

婉瑩啞着嗓子低聲說道:“替我謝謝大哥哥......”

到底是孩子,雖然心裡恨的不行,看到還有這麼多人記掛自己,心裡一暖,眼睛便紅了。

“姐姐你別難過,我們都知道你不會做壞事,只是爺爺下令家法處置你,大家都不敢攔的,大哥哥二哥哥都急得不行。”

“這不二哥哥親自去後廚看着那幫婆子給你熬清淤湯去了,三姐姐剛才也偷偷來看你了,怕你養傷苦悶,帶了幾本新戲摺子給你看。”

三妹妹倒是個忠厚的,和大哥哥一樣明事理,不像大姐孟婉雲,想到孟婉雲,孟婉瑩心裡就恨的心痒痒,一定是她!是她陷害自己的!

仔細想來,過了晌午,孟婉瑩本想着年關到了,教女紅規矩的陳媽媽就要告假回鄉過年,趁她沒走趕緊讓她教教上次說的新綉法。

沒想到大姐孟婉雲也在,偏偏陳媽媽是個沒眼色的,一個勁兒的誇讚婉瑩,還讓孟婉雲有空多跟妹妹學學,當時孟婉雲的臉就黑的跟鍋底似的。

兩人從陳媽媽房裡出來天色已是不早,誰也沒說話,氣氛尷尬。

路過後廚的時候,婉瑩想起母親要的梨湯,便走進去差問。

當時她清楚的記得孟婉雲沒有離開,站在後廚門口,也沒有跟進來。

等自己氣呼呼的離開後廚的時候,孟婉雲居然還沒走。

當時婉瑩還生氣的想,她一定是在看自己的笑話,被一個下人擠兌,於是,連個招呼都沒打,就扭頭走掉了。

現在想想,一定是自己走了以後,孟婉雲走進後廚做了那件事,當時兩人手裡都拿着針線呢,而此時劉媽媽還在裡間不敢出來,所以沒有看到孟婉雲做的一切。

可是,證據呢?誰會相信她的話呢?

也怪自己,平日里都是春妮跟着的,年關了,府里各種雜事忙不開,母親又染了風寒,婉瑩便讓她在院兒里伺候着,沒有帶她出門。

孟婉瑩不敢將這一切告訴母親,這會讓母親徹夜難眠,除了流淚,她什麼也做不了,何必呢?

還是自己一個人承擔這一切吧,婉瑩暗自下了決心,總有一天將這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因為祭祀的事情,整個孟府這個年都沒過好,老太爺整天陰沉着臉,兩位老爺也不敢妄自揣測太爺的心思,只好在一旁陪着小心。

就連何氏娘倆也安分了許多,沒人敢提祭祀那晚的事情,孟府大院里里外外異乎尋常的安靜。

大少爺孟憲君是常常去看望婉瑩的,他知道這個妹妹性子是犟了些,但那件事情一看就不是她的做事風格。

只怕她年紀小,一朝傷了心性卻是不好了,於是從學堂回家就去和她說說話。

有時婉蘭也一起聽,他跟她倆講省城,講打仗,誰贏誰輸,講人人平等,甚至講洋人的事,這是戲摺子上沒有的東西。

婉瑩常常聽的入迷,兩隻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有問不完的問題,有時問的孟憲君也回答不了。

他不禁打趣這個聰明的妹妹:“二妹妹,你這頭腦還真不得了,把先生都問倒了,以後有機會,你一定要走出這個小地方,去省城,去上海,要是能去外國看看就太好了,世界真的很大!”

婉瑩沒有說話,她還沉浸在對世界的想象中,婉蘭倒是常說同一句話:“以後,我也要去省城讀書!”

婉瑩的傷在大哥每日講的故事中慢慢好起來,畢竟年輕,心裡的陰霾也去了大半,另一半么,都隨着二哥孟憲倫帶回來的各種好吃的東西吃進了肚子里了。

要說大哥帶來的是對未來世界的憧憬,那二哥的照顧便是細水長流的陪伴。

婉瑩常常會想,未來的二嫂必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婦人,因為二哥不僅會照顧人,還特別會哄人,幾句話一說,就讓人心裡特別舒服妥帖。

倒是三哥哥孟憲臣,一次都沒來看過她。

這也不奇怪,這個三哥哥見面時很是講究禮節,但最是心性清冷,心高氣傲,平日里除了讀書習武,和誰都不來往的。

聽二哥孟憲倫說,他年後準備要考南京的軍校,想必是在家裡全力用功呢。

正月十五上元節,本是女眷們一年中最興奮的日子。

雖說已是民國了,但名門望族家的小姐們平日里還是循規蹈矩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有上元節這天,才可以放心大膽的結伴看花燈,游夜市。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每年的上元節,多少深閨少女燃起浪漫的想像,可是又有多少人能擁有驚喜的邂逅呢?

今年是不能去看燈了,一來是沒有心情,二來腿還隱隱吃痛,雖沒有傷筋動骨,但也並未痊癒。

孟老太爺解了婉瑩的禁足,孟婉瑩卻賭氣般的一步也沒離開過別院。

此刻,站在別院那棵石榴樹下,寒風凜冽,看着魯聖公府從臘月二十八就高高掛起的天燈,聽着院牆外熙熙攘攘喧嘩的人聲,感嘆不可琢磨的命運,冥想自己未知的前程道路,十六歲的少女,心裡滿是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