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利益二選一，這種面試題基本上正常人是遇不到的。

出現這種場面，那麼一般就是兩種情況。

第一種，就是面試官看你不爽，但是又沒有什麼明面上的理由拉低你面試分數，就給你放這種很難回答的必殺題目。一旦回答不滿意，當場就會下不來台。

第二種，就是面試官看你太順眼了，覺得你有可能挑戰一下高難度，就給你甩這種加分題。只要答的稍微靠譜，馬上就是面試分數錦上添花的大好兆頭。

吳稽有點期待的看着李姝影，然後又看了一眼陳藝雪，開始有點期待這兩個人該如何面對這種“超綱題”。

按照順序，是陳藝雪先回答。

“潛……潛規則……”

陳藝雪一下子臉上就飛起紅暈，心裏面卻是暗罵李姝影，把原本順順利利基本上毫無挑戰的面試，弄成了目前這個情況。

修長的手指捏着裙角揉了幾下，陳藝雪突然反應過來這會是面試的最後當口，不是賣人設的時候，於是也振作了一下精神，開始回答這個問題。

“首先，合作的甲方老闆這種要求肯定是不能滿足的，這已經涉及到性賄賂的層面，具有法律風險。”整理了一下思路，陳藝雪侃侃而談：“按照目前國內的法律而言，雖然性賄賂無法像財產賄賂那樣可以用數量來進行定罪衡量，但是在法律的實操當中，對由性賄賂產生的後果嚴重程度，實際上是有量刑標準的。具體來說，可以用參照刑法386條和390條定罪量刑。”

專業的描述一出來，頓時就技驚四座——這是一個大學應屆畢業生該懂的內容？

面試官五人組，四個人是業務和商務部門，一個是人事總監吳稽，偏偏就沒有法務部門的人參與，因為他們的招聘基本上都是面向司法專業單獨進行，不會合并在這種大型校招與社招當中。

“我媽在臨江省三大律所之一的河岸律所作為合伙人這種事情，我會告訴你們？”

看到大部分人臉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陳藝雪心中自得之情油然而生。

看到會議室里的眾人表情都有些凝固，陳藝雪俏皮的吐了一下舌頭:”當然了，前面的情況在法律的實操當中，大多數情況都是針對國家公職人員。對私企的企業主來說，還不算那麼可怕。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對對方的嚇阻效力是十分堪憂的。”

在大家表情緩和下來的時候，陳藝雪繼續說：“其次，拋開法律問題層面來說，我認為在一個正常經營的公司中，不管是性賄賂還是其他的賄賂都是不應該存在的。如果作為一個企業的職員，我今天能用性賄賂來換取業績，明天就可能用公司的利益來換取自己的利益。一旦這種風氣瀰漫起來，那麼公司也許在今天贏得了這個訂單，但是在不遠的未來也許會損失掉更多的東西，這也不是一個有長遠追求的公司應該考慮的發展方式。”

頓了一下，陳藝雪最後用堅定的聲音總結：“我相信大宏王朝是一家正直而對前景有更大追求的公司，創立這家企業的優秀學長和學姐們，肯定希望看到一個靠自己過硬實力而不是不幹凈手段來應對市場挑戰的企業生態。至於那個快五十歲的甲方爸爸……”

隨着大家的鬨笑，陳藝雪節奏很好的跟進最後一部分回答：“市場大浪淘沙，我相信能走到行業巔峰的男性，不會因為女色而做出下作的選擇。即使這個甲方爸爸會這樣，我相信還有他的同行樂意看到這種色令智昏的對手拱手讓出市場份額。彼之毒藥我之蜜糖，我們選擇更優質更看重市場利益進而享受事業成功快感而不是下半身快感的合作夥伴吧。”

陳藝雪發言完畢，對着面試官那邊鞠個躬，理了一下白色長裙後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楊小林迫不及待的先輕輕鼓掌起來，同時對着自己兩邊的面試人員說：“看看，小雪同學說的多好啊。還記得我們當初校友們聚集在一起，在幾乎沒有任何基礎的大宏王朝公司開始接觸網絡遊戲業務的時候，大家對這個行業充滿了許許多多在當時看來彷彿荒誕的幻想。但是靠着大家腳踏實地甚至有點瘋狂的投入精力，終於一步步發展到了今天的規模。當初李一飛李總在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考慮過任何齷蹉的手段，去實現我們公司的商業利益。很好很好，看的出來小雪同學是真的理解並且認同我們大宏王朝的企業文化啊。”

陳藝雪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學長過獎了，這也是我們雲桂電子科技大學的學子最基本的素養。我相信不僅是大宏王朝公司，還有其他千千萬萬從雲櫃電子科技大學畢業的優秀學長學姐們，都永遠的記得，每年的開學儀式上，大家都會在老校長的帶領下一起高呼八字校訓時候的場景。”

“誠實，守信，創新，勇敢！”

楊小林跟陳藝雪一起念出來，然後相互對視一笑。

“穩了！”

看到楊小林看自己的目光和臉上的表情，陳藝雪知道這次的核心面試官已經被自己拿下了。

那種對能力的欣賞中帶着一點對美色潛藏的覬覦神情，陳藝雪早就不止一次在學生會的時候看到過，並且瞭然於心。

有時候可能是更高級的學長，有時候可能是學校里那些男老師，更有那些跟學校聯合舉辦各種活動的企業負責人。

這種表情從陌生到熟悉，陳藝雪早就不再為此恍然失措，也不會心中不安難以抉擇。千錘百鍊之後，她早就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甚至還能根據對付的情況做出不同的表情與應對。

遊刃有餘的同時，她的心裡只剩下一句“呵，男人”。

隨着陳藝雪坐下，下一個就輪到李姝影發言。

大家看着李姝影的目光，不禁有點同情，基本上不會有人看好這次的面試二選一里，她能夠戰勝表現幾乎堪稱完美的陳藝雪。

唯一一個對她有信心的，只有人事總監吳稽。

李姝影臉上沒有緊張神情，鎮定自若的說：“這個問題，在我看來並不困難。甲方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我不管作為公司任何崗位的員工，都不可能答應。”

這樣強勢的回答一出來，大家頓時就覺得李姝影要涼。因為陳藝雪之前也是一樣的回答，但是卻能夠引用法律條文背書，顯然遵循這個路線，李姝影是沒有勝算的。

楊小林微微皺起眉頭：“哦，李姝影同學的選擇跟陳藝雪一樣，都是拒絕了甲方的無理要求。那麼你的原因，是不是也跟陳藝雪一樣，是不能違背道德和法律，因此失去訂單甚至工作也無所謂呢？”

楊小林這麼一說，基本上除了不知道神遊何方雙目無神的張子繼，其他人都聽出了這個首席面試官的微微不滿來。

這種不滿，意味着面試官心中已經偏向了之前表現上佳的陳藝雪。

坐在楊小林旁邊的那個妝容精緻的婦女顯然非常善於察言觀色，馬上對楊小林陪着笑臉低聲說：“拾人牙慧而已，顯不出有什麼水平。”

原本神遊天外的張子繼，此刻也微微坐直了身體，側着腦袋看了一下李姝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李姝影迎着楊小林的目光，微笑着搖搖頭：“不，我不答應，但是也不願意失去這個對公司而言重要的訂單。”

這一下，室內“哄”的一聲，各人都在跟身邊說得上話的開始小聲討論。

楊小林眉頭皺的更緊一些，他旁邊的婦女自然明白領導心意，主動開口說：“李姝影同學，前面出題的時候沒聽清嘛？甲方老闆說了，不同意他的要求，他就不會跟我們簽這個單子。你又不答應又不放棄，怎麼能實現？”

參與面試的其他人，確實也想過如何不喪失尊嚴，不違背良知，同時又能從題目中這個猥瑣的“甲方爸爸”這裡拿到這個訂單。

但是稍微想想，就覺得這個可能性幾乎沒有。至少在這麼短暫的面試時間中，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是幾乎不可能的。

只有吳稽雙眼透露出興奮的光彩，覺得自己賭一把很可能賭對了。

李姝影胸有成竹的說：“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會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我會先緩和一下場面，然後談談我進入這個行業的原因。我因為父親的影響，所以從小對遊戲特別有興趣，剛才的面試時說的東西我會跟這個甲方老闆說一遍。”

這下基本上大家都搞不懂李姝影這個是什麼套路了，人家跟你談合作你拿出面試回答問題時的答案說一遍，能管什麼用？

沒有在乎大家困惑的表情，李姝影微笑着繼續說：“能夠做到我們遊戲運營的重要渠道夥伴，相信對方也是對行業有着自己的想法與情懷。但是他將近五十，也許是事業有成到可以不思進取，也許是面臨瓶頸無法突破天花板，當年入行的情懷與初心也許是埋在內心深處，被慾望給掩蓋了。但是我從仔細談自己進入互聯網遊戲行業的初衷與夢想開始入手，是要實現三個目的。”

李姝影豎起第一根手指：“第一點，那就是嘗試喚醒對方心中對這個行業曾經的激情和夢想。能夠長期專註做這一行，相信對行業還是有一定的感情。能夠激發這種同理心，那麼就有可能說服他繼續合作我們的產品。”

接着李姝影豎起第二根手指：“當然第一點也許不管用，那麼第二點要實現的目的，就是通過提起我對遊戲行業的感情，側面說明我做這個行業不是簡單的為了升職加薪，而是真的喜歡目前的工作。對方知道了我為工作努力的初衷，就不會誤認為我是一個為了職位和薪酬就沒有底線的人，打消他心中不切實際的幻想，讓話題重新回到正經的商務談判上來。”

室內的人不禁有點驚訝了，覺得李姝影這麼一說，彷彿有點道理！

只有陳藝雪，雖然擺出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但是微微拽緊的雙手，卻暴露了她此刻的緊張。

楊小林看了一下陳藝雪，沉默了一下後轉向李姝影詢問：“一共三點，你說了兩點，那麼還有一點是什麼？”

李姝影豎起第三根手指，說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