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歸伸手，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了手。不光是手，連整個身體都消失了，存在的只有單純的意識。楚君歸又向周圍望去，這一次“看”到了博士、開天和米兒。他們同樣只剩下了意識。至於林兮，在這個世界中完全不存在。

“這是哪裡？”

博士的身影出現，不過是半透明的虛影。他看着中央的深紅椎體，緩緩地說：“我們在創造者的意識里，現在我們正在用艾格的視角看待整個宇宙。”

難道艾格真的和恆星差不多大小？楚君歸想着。當初看到帝斯諾歷史的時候，楚君歸對於帝斯諾?體的大小還沒什麼感覺，什麼10光年20光年的，不過是些單純的數字而已。但是此刻看到周圍那些彷彿玩具一樣的星系，楚君歸終於有了直觀的感覺。

不對……楚君歸想到了一個不合理的地方。星系之間的距離應該是非常遙遠的，都是以光年計算。但是楚君歸在看周圍的幾個恆星系時，發現看得非常清楚，而且沒有延遲，他看到的就是恆星正在發生的事。

也就是說，艾格實際上把周圍上下左右幾百個星系都納入到感知範圍，在這個範圍內發生的一切他都會知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就是全知全能的主。

艾格感知範圍的直徑大約是3個光年，這片區域的星系密度遠大於人類母星，也超過人類目前的所有星域。畢竟人類還只是在河系最邊緣的區域生活，星系密度遠不及河系中心。

按照帝斯諾的常識，一個帝斯諾個體的感知範圍，往往就是它的身體範圍。也就是說，艾格其實也是一位達到光年級的頂級帝斯諾？可是在艾格自己的回憶中，他的身體受困於奇點，被兩邊宇宙雙重壓制，屬於嚴重發育不良。發育不良都能有3光年，這要是在宇宙中自由成長，豈不是有一個10光年級的強大帝斯諾領袖？

不過現在楚君歸顧不上感慨，他看着那個深紅椎體，一時不知該如何下手。這個椎體裡面是艾格的存在概念，可以說是艾格的屍體，也可以說是墓地。以周圍星系作為對比，椎體相當於一顆普通恆星，比人類母星的恆星大了一倍。但是在楚君歸的感知中，這個椎體既存在也不存在，它的狀態在恆星和虛無間不斷切換，而且切換得全無規律。

楚君歸在基礎科學上沒什麼天賦，對於這種現象摸不着頭腦。他不知道該不該攻擊，就算想攻擊也無從下手，根本無法鎖定目標。很可能當楚君歸的攻擊抵達時，艾格的墓地突然變成了一個點。

除了楚君歸之外，米兒一竅不通，開天則是和楚君歸半斤八兩。好在還有博士，於是楚君歸和開天都在等待博士的決定。

不知過了多久，博士才緩慢開口：“時間在這裡沒有意義，所以我們可以放鬆一點。來到這裡，我才確認了一些事，一些和我們有關的事。”

和自己有關？楚君歸默默地聽。

“創造者艾格曾經向我們的宇宙投放了許多概念，絕大部分都因為規則不合而被我們的宇宙中和。但是在最後時刻，他對我們宇宙有所了解，投放的概念終於影響了我們宇宙的生命。或許因為離得最近，人類是受影響最多的。在母星進化史上，人類在短短時間內就變成了智慧生命，實際上不是偶然。歷史上許多改變了歷史進程的天才，多少都受到概念的影響。”

“當人類踏足星空後，實際上相當於對投放的概念給出了反饋。艾格根據反饋大幅加深了對我們宇宙的認知，於是又投放了新的概念。新的概念已經包含了我們宇宙的部分元素，所以影響更加顯著。人類在短短千年之內，疆域已經擴展到了3000光年。說點和我們有關的事吧，我們已經知道霧族的出現，實際上是一批受到概念影響的科學家通過某種途徑感知到了帝斯諾的存在，從而開始研究聚合意識生命體這種形態，最終創造了霧族。”

開天聽得聚精會神，這是它的起源之謎，已經困擾了它很久。

博士繼續說：“創造霧族的科學家中，就有我的祖父。”

這下輪到楚君歸震驚了。

博士說：“霧族的基因記憶實際上也是源自帝斯諾的技術，當它們成長到一定階段時，就具備了一點溝通環境的能力，可以從特定的時空中取出預存在那裡的知識。君歸研究了很久也沒有研究出基因記憶是怎麼回事，後來王朝也動用了大批科學家，同樣無法理解為什麼有限的基因片段里可以容納那麼多的信息。其實那些信息是存放在環境空間的，或者更確切一點，是存放在宇宙這片區域的。”

楚君歸問：“所以您從一開始什麼都知道？”

博士搖了搖頭，說：“這方面的歷史其實存放在我們家族的血脈基因記憶里，直到我瘋狂的迷戀科學研究，才突然知道了真實夢境。但那時只是一些零碎的信息，我還以為是自己的靈光一閃。後來隨着在真實夢境中越來越深入，才有更多的記憶覺醒。也是在那個時候，我知道了霧族的存在。”

“祖父並不是第一個創造霧族的人，在他那一代，共有十幾位科學家分別獨立提出了霧族的構想。我的祖父發現了這一點後，分別給他們寫信，最終有8位科學家願意在這個項目上合作。他們認為，聚合生命是人類進化的下一步，能量生命太遙遠了，並不現實。此後，就是幾個科學狂人艱苦地奮鬥史。”

“最初的時候，他們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而這個項目的高度敏感又使得他們不能公開募集資金，獲得支持。於是為了有最初的實驗室，他們開設了星艦建造集團、太空基地設計和建造公司，為了能有可靠的運輸船隊，他們不得不開了一家星艦製造廠；沒有能源，他們創辦了深空能源；沒有補給，又開設了深空食品；最後因為自己匱乏，不得不開設了自己的銀行和金融交易所……”

楚君歸越聽越不對，博士說的可是有好幾家都是星河前500強的巨無霸，原來都是他祖父那幾個人開的？？

不過想想似乎也不奇怪，這些傢伙都是受帝斯諾概念影響而生的人，本來就不屬於正常人類了，能不能說是人都存在爭議。現在楚君歸總算知道，是否為人，不是看外形，甚至也不是看基因，而是看存在的根本概念。從某種意義上，博士祖父那一批可以說是披着人皮的外星生物。一群人連霧族都造出來了，賺點錢不在話下。

博士的故事正在繼續，只不過味道更加不對了：“為了保證實驗室的安全，他們不得不收購了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安保公司；因為對市場上現有的武器裝備不滿意，又被迫涉足軍工產業；條件基本具備時，卻難以招募合格的從業人員，為此不得不從零基礎開始訓練自己的安保部隊。最後這些零零碎碎的產業都放進了安保公司，成立了比林德集團。”

“所有的研究的基礎都是算力，沒有足夠算力什麼都幹不了。因為對現有的主腦不滿意，有人就提出了一個計劃，打算把一顆恆星改造成新一代主腦，只不過這個計劃因為一場意外終止了……”

講述到這裡，博士停頓了一下，楚君歸總算鬆了口氣。再聽下去，恐怕這群瘋子連遷移星系的事說不定都能搞出來。

“他們成功地培育出了第一代的霧族。她看起來非常完美：具備智慧，有超強的適應能力，堪比主腦的算力潛質，而且能夠繁衍。在實驗室里，她完成了第一次單體繁殖，分裂出5個具備獨立意識的霧族。它們不是子體，都有自己獨立的意志，並且能夠繁衍。但是，某一天，其中一個霧族突然失控了。”

“那個霧族子體逃出了實驗室，逃到了最近的行星上。在和追捕部隊的戰鬥中，它學會了吞噬和轉化行星物質，學會了從恆星輻射和物質分解中吸收能量，學會了製造各種武器，並且分裂出超多的子體……沒錯，那就是第一個戰爭領主。君歸，你那位道哥繼承的就是她的道路。”

“仗打到後來已經完全失控，他們填進去了一整支陸戰軍團和半個星際艦隊，卻仍然無法消滅戰爭領主。行星表面到處都是戰爭領主的巢穴，子體的數量超過100億。戰爭領主的本體已經滲透到了行星地心，不把整個行星毀滅，根本無法徹底消滅它。在局面徹底失控之前，他們不得不把整個行星推向了恆星，這才將戰爭領主和行星一起消滅。”

“這場事故還導致了初始9人委員會中的4位死亡，加上此前過世的2人，最終就只剩下了3個人。他們意識到了霧族無窮的潛力和危險，也意識到人類根本無法控制霧族，於是結束了實驗，把資料封存在一顆天然的囚籠行星，然後隱姓埋名，開始各自的生活。”

楚君歸越聽越不對勁，天然的囚籠，那不就是4號行星？

博士繼續說：“當時已經得出的結論是，正常的人類無法控制霧族，一旦霧族發育，遲早能擺脫人類束縛。那麼不正常的人類呢？中止了項目後，委員會的三個人都悄悄地開始了新的研究，研究方向是介於人類與霧族之間形態的智慧生命。”

楚君歸忽然覺得喉嚨發乾，然後他發現米兒似乎開始緊張。

博士這時說：“米兒，你就是研究的結晶吧？”

米兒沉默了許久才說：“父親創造了我，我身上也有父親的一部分基因，所以我認為他是我的父親。”

博士沉吟了一下，說：“正常的實驗流程不應該出現你這種能力……不是概率低，而是完全沒有可能。不過沒關係，科學總是充滿了意外。如果沒有你的能力，今天我們也沒辦法打開艾格的墓地。正常創造者的墓地應該是類似於黑洞一樣可以吸收一切物質和能量，我們不會看到任何色彩。但是現在，我們看到了深紅，那就是衍生天災。或許我換種方式，你們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楚君歸感覺自己的意識出現了輕微的改變，博士調整了他接收數據的系統，更多的改變則是來自處理數據的系統。改變完成後，楚君歸眼中的世界完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