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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西沉,暮色四合。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小鹿從林中躥出來,看到河灘上的人影,立刻折身沿著河灘奔開。

程宗揚吐了口氣,睜開眼睛。調息了兩三個時辰,受創的經絡已恢復大半,看來再有一天就差不多了。接著肚子不客氣地叫了一聲,告訴他自己已經一整天沒吃飯了。

程宗揚坐起身,四野無人,夜色漸深,遠處的山林一片幽暗,看不到半點燈火。天知道這裡離建康有多遠,這會兒祁遠應該已經發現石灰坊的情形……他猛地握住拳頭,心頭像刀割般一痛。

良久,程宗揚安慰自己,有秦會之和吳三桂在,那妖婦未必敢出手對付祁遠和吳戰威。他扭頭看了看,這裡荒郊野外,如果要找吃的,恐怕要走出十幾里。萬一小紫回來,沒有見到自己,肯定會很生氣。

算了,程宗揚嘀咕道,再撐兩天也餓不死,還是在這兒等著吧。如果小紫回來,自己就擺出奄奄一息的樣子,她不讓自己親一口,就裝死給她看。

程宗揚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又愁眉苦臉地捂住肚子。這才一天,往後兩天真不容易捱過去。

忽然一陣鈴聲沿著小徑傳來,程宗揚精神一振,手腳並用地爬上河岸。只要有人就好,討口飯吃應該沒問題吧。真不行硬搶也行啊,以自己現在的水準,怎麼也算個江湖好手吧?

看清鈴聲來處,程宗揚打劫的心思立刻化為烏有,客氣地往旁邊讓了讓,一邊示意對方先走。

一匹棗紅色的健馬出現在薄霧中,馬蹄踏破夜色。馬背上的漢子背著一張鐵脊雕弓,岩石般的下巴透出根根鬍鬚,頭上系著一條藏青色的額帶,臂上戴著一隻鷹隼的標記,握著韁繩的手掌又厚又硬,拇指套著一隻青銅扳指,目光桀驁不馴。看到有人攔在路上,他揚起手,後面的隊伍立刻停了下來。

那漢子挺起胸,沉聲道:「前面是哪位朋友,報上名來!」

程宗揚堆笑道:「這位大哥,你看我像劫道的嗎?就算是劫道的,你們好幾十號人呢,我敢自己出來嗎?」

那漢子笑了起來,「我還以為足下藝業驚人,敢一個人攔我們雪隼傭兵團的隊伍呢。這位兄弟是哪裡人?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

傭兵團?哪兒來的傭兵團?程宗揚心裡嘀咕著,嘴上道:「我是建康來的,船隻昨晚遇雨沉了,一船人就剩我一個,好不容易游到這裡。」

那漢子打量了他幾眼,「你水性不錯啊。」說著他跳下馬,「前面有十來里的山路,今晚不走了,在這兒宿營!老張!你往前面瞧瞧,接應的隊副怎麼還不來?」

老張答應一聲,打馬往前去了。隊伍中一個穿著髒兮兮青袍的瘦子從馬上站起來,大聲道:「各位兄弟!到了我們雪隼傭兵團,就要聽隊長的命令!上午給你們發的裝備呢?每人一套鋪蓋!五個人一頂帳篷!都拿出來!咱們當傭兵的,活要幹得利落,讓人挑不出刺來——哎喲!」

話沒說完,瘦子身下的坐騎低頭吃草,向前一動,那瘦子頓時從馬上跌了下來,引起一片鬨笑。

為首的漢子笑罵道:「馮大,法!你就消停一會兒吧!」

姓馮的瘦子訕訕爬起來,朝馬屁股上拍了一把,臊眉搭眼地說道:「這不聽話的畜牲……」

那些漢子都是野外宿慣的,一起動手,一會兒工夫就結好帳篷。這些帳篷比起易彪用的北府兵軍帳更小巧,白色的帳身上繪著雪隼的圖案,看來是傭兵團的標記。

「我姓敖,敖潤,不過跟海龍王沒什麼關係。」為首的漢子拿出一隻銅製的酒壺,先抿了一口,然後遞過來,「喝一口,祛祛寒氣!」

程宗揚喝了一口,一股火線頓時從喉嚨直燒下去,烈得喉嚨都彷佛燒掉,喘著氣道:「好酒!」

敖潤大笑道:「喝我的燒刀子沒咳出來,你是頭一個!再來一口!」

程宗揚見他豪爽,也不客氣,舉起來又灌了一大口。這酒比自己喝過的酒都烈,喝到肚裡渾身都熱熱的發燙。

敖潤打量著他,「小兄弟這隻背包有點意思,什麼料子的?」

「在建康買的,我也弄不清。」程宗揚放下酒壺,道:「敖大哥,這是什麼地方?」

敖潤也不在意,往前面一指,「這裡是廣陽地界,前面就是廣陽城。」

廣陽?準備開渠那個廣陽?程宗揚記得雲蒼峰那張地圖上,廣陽離建康有好幾百里遠,「不會弄錯了吧?前面難道不是京口?」

「兄弟你不會是在京口沉的船吧?」敖潤道:「你瞧這地上,哪兒下過雨?昨晚京口下過雨沒錯。從京口到這兒足有二百多里,你這下可沖得夠遠的,沒撞上礁石算你運氣。」

程宗揚聽得發怔,從建康到京口還有一百多里,一個晚上自己在江中被衝出三四百里,難怪能甩脫那妖婦。

敖潤道:「沉船這種倒霉事,我遇到的多了。看小兄弟的穿著,也是殷實人家,沉了船不大緊,能保住命就好。」

自己實打實在水裡泡了一夜,這種走江湖的漢子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他身上落水的痕迹,雖然覺得他運氣好得出奇,倒沒有起什麼疑心。

三四百里,自己要走回去,可得幾天。看來一時半會兒還沒辦法跟祁遠他們聯繫。程宗揚道:「敖兄的傭兵團,是僱傭兵嗎?」

「沒錯!乾的就是刀頭舔血的生意。」

敖潤摘下鐵脊雕弓。為了保持弓弦的彈性,弓弦平常都是鬆開的,這會兒他把弓弦擰緊,用拇指上的青銅扳指扣著拉了拉,放在手邊,防備夜裡突然出事。

程宗揚滿腦子都是疑問,六朝也有傭兵?晉國兵力算少的,常備兵也有幾十萬,還要傭兵作什麼?難道有人要對付小狐狸,請的傭兵?程宗揚想起那個古怪的夢,心裡頓時一緊,試探道:「晉國要打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