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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閃電划過,在雲丹琉微藍的瞳孔和精緻的銀鱗細甲上映出耀眼的光芒。

在她身後,船隻燃燒的烈焰在漆黑的天幕上不住騰起,頭頂是交織如網的閃電。

船隻焚燒折斷的巨響,軍士在漩渦中掙扎的慘叫聲,與暴雨連成一片。

雲丹琉不理不顧,美目緊盯著船頭的波浪,一腳踩著船尾,碧藍的長裙濕淋淋貼在渾圓的大腿上,另一條雪白的長腿筆直伸出,蹬住裝舵的尾桿,雙手用力扳動船舵。

「全部正劃!一!二!三!」

嬌叱聲中,走舸掙扎著一點一點從漩渦中划出。

天際的閃電似乎注意到這個倖存者,幾乎所有的電光同時擊來,只要一半能夠擊中,巨大的能量就足以把整條走舸和船上所有的人都變成白灰。

雲丹琉雙手扳緊尾舵,敢在任何逆境中操舟的她,也無法應對這根本沒有規律可尋的閃電,此時周圍已經沒有別的船隻,雷電再打下來,這艘船定然無幸,船上眾人清楚意識到這一點,心筆直往下沉去。

危急中,程宗揚突然躍起,撲進艙內。

「干!」

閃電擊下的剎那,程宗揚大叫一聲。

一道白光從艙內飛出。蕭遙逸的龍牙錐穿透甲板,旋轉著飛上天際。

無數電光交織在一起,在頭頂的天空形成一個巨大的鏤空光球。光球正中,那隻龍牙錐吸引了全部閃電,瑩白的龍牙散發出奪目的光芒。

整個天空的閃電都集中在頭頂,眾人都揚起頭,看著電光縱橫交織的一幕,眼中充滿敬畏,更充滿恐懼。誰也不知道這支龍牙錐能支撐多久,更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怎樣。

交織的閃電跳動著,彷佛被這隻龍神的牙齒全部吸入。龍牙錐身光芒越來越亮,在濃黑的烏雲和激湯的湖水間鍍上一層肅殺的寒霜。

蕭侯踏前一步,張手帶著一股狂猛的罡風朝王處仲頸中抓去。

滿頭白髮的王處仲皮膚迅速乾枯,紫黑色的血管在皮膚下蚯蚓般脹起,他不屑地一甩頭,如雪的長髮甩起,化去蕭侯凌厲的罡訣。一邊擊鼓長歌道:「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這是擊鼓一篇的末章,嘆息離別太久,生時再難相見,嘆息相隔太遠,曾經的誓約終成空話。

蕭侯略微一退,接著化掌為指,擊開王處仲身周涌動的氣勁,一指點在王處仲頸後。

「噗」的一聲,畫舫上那面染血的皮鼓被龍牙錐錐尾擊破,暴風驟雨般的鼓聲啞了下來。

王處仲脖頸被蕭侯指鋒刺穿,湧出一團黑氣。他身形詭異變化一下,頸後彷佛突然間伸出一隻蒼黑的狼頭,狠狠咬在蕭侯指上。

蕭侯退開幾步,白衣滲出一絲血跡。

王處仲一錐擊在鼓上,已經破裂的皮鼓發出諳啞的鼓聲,回蕩的長歌無限蒼涼。

王處仲丟開龍牙錐,挽住旁邊的美妓,盤膝坐在鼓前。雖然席地而坐,卻傲如王侯。他白髮蕭然,虯屈的血管在皮膚上迅速擴張,眼中散發出妖異的光芒。

他所有的生命力都注入擊鼓的龍牙錐中,然而此時,那支吞噬了他生命的瑩白錐身正一點一點解體。

一個黑色的漩渦出現在王處仲背後的空氣中,空間隨之扭曲變形。一旦他兵解成功,不僅這條畫舫,只怕整個玄武湖都無人能夠再活下來。但唯一能阻止他的蕭侯被他的妖狼一顧噬傷,舫上名士雖多,再無一人能阻止他。

王處仲沒有理會眾人一眼,低頭朝身邊的美妓笑了笑,衰老的面孔流露出幾分年輕時的照人神采,然後低聲道:「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

美妓嫣然而笑,垂首依在他懷中。

驀地,一道寒光流星般閃過,王處仲蒼白的頸中綻出一道血痕。他眼中妖異的光芒閃動了一下,隨即失去光采。

那隻黑色的漩渦還沒有完全成形,隨著寒光划過,擴張的漩渦停滯下來,然後向內塌陷,迅速收攏成針尖大小一點,最後消失無痕。

就在異變發生的同時,遠處湖面上,吸引了無數閃電的龍牙錐突然間迸碎開來,錐身化成無數耀目的星光,帶著長長的尾焰朝天際四散飛濺,將湖水燒得沸騰一般。

走舸上所有人都張大嘴巴,望著輝煌而殘酷的一幕,幾乎沒人察覺,一個幻影般的身影在此時飄入精閣。

來人手中握著一支奇異的翼鉤,一鉤挑斷王處仲的脖頸,接著一手抖開皮囊,腳尖一挑,將王處仲的頭顱挑起,落進囊中,手指順勢一擰打好絲結,翻手將皮囊背到背上,絲毫不停地穿過精閣。殺人、奪首、遠颺,都在一瞬間發生,快得讓人看不清他的影子。

「幻駒!」席間一聲厲喝,卻是一直從容自若的謝太傅。

那身影在精閣的軒窗停了一下,無奈地落下來,回身向太傅施了一禮,「世伯。」

那人三十多歲年紀,臉色陰沉,面容一見就讓人頗為熟悉,但轉眼就想不起來。

謝太傅沉著臉道:「藝兒呢?」

那人避開他的目光,半晌才道:「三哥過世了。」

謝太傅靜默地拿起茶盞,緩緩飲了一口,卻連茶盞是空的都沒意識到。

湖面恢復平靜,僅存的走舸向畫舫駛來。蕭遙逸扯住程宗揚,一疊聲問道:「我的龍牙錐呢?我的龍牙錐呢?」

程宗揚實話實說,「沒了。」

蕭遙逸叫道:「好端端的怎麼會沒了!」

程宗揚也說不出來。他用龍牙錐引開閃電,完全是出於偶然。突如其來的天地巨變、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這一幕太眼熟了,讓他險些以為是誰把南荒的龍神給召喚來了。

程宗揚並沒有看到王處仲是用自己贈送的龍牙錐擊鼓,只是那會兒撈根稻草都指望它能救命。要應付雷擊,避雷針倒是件好東西,只不過眼看著雷都要劈下來,再準備也來不及了。情急之下,他想起艙里那支龍牙錐。既然龍神有馭使雷電的本領,龍牙說不定也有點什麼用處。

結果雷終於沒劈下來,龍牙錐也丟了。雖然程宗揚表示這根龍牙錐救了一船人的命,用處很大,相當值得過。但蕭遙逸照樣心痛得要死,非讓程宗揚再賠他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