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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說起六朝的銷金窟,莫過於各處會館。館中燈紅酒綠,舞樂蹁躚,妖姬孌童令人心醉神迷。絲竹繞耳,佳人在懷之際,一擲千金的豪客比比皆是。不過對於一般平民來說,那些會館都是可望不可及的所在。因此在一些繁華的城市中,面向平民的玩樂場所應運而生,臨安人最耳熟能詳的就是瓦子。

瓦子又稱瓦舍、瓦肆,內設不同的表演區,以棚為名,棚內設有用來表演的舞台,因四面圍著欄杆得名勾欄,勾欄里通宵演出相撲、影戲、雜劇、傀儡、唱賺、踢弄、琴曲、戲法等各種節目。單臨安一地,就有瓦子二十四處,單獨只設一個勾欄的獨勾欄瓦子還不計算在內。其中最大的北瓦有十三座勾欄,除了各色演出,更有看相、算卦、洗補衣物、酒水飲食、賭博……等等服務,比現代的娛樂城服務更加完善。

臨安的瓦子通常以所在位置命名,便門瓦就位於臨安城東南的便門之外。眾人一進門,侍者便迎了上來,只不過見程宗揚帶著兩名獸蠻僕從,也不敢饒舌,只老老實實唱了個肥諾。

程宗揚報了張官人的名號,侍者道:「貴客裡邊請!」一邊領著眾人來到裡面的牡丹棚。

瓦子中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東側一處大棚,便是牡丹棚。系著綵帶的大門外有一張逍遙榜,上面貼著各色紙條,寫著「史書喬萬卷」,「御前雜劇何宴清」,「作場相撲撞倒山、鐵板踏」,「清唱諸宮調晴州碧雲館花如媚」,「說經長嘯和尚」……前面是演出的節目,後面是表演者的姓名。

牡丹棚中間有一座半人高的木台,四面圍著欄杆,後面有個出口通向戲房,便是藝人表演的勾欄。程宗揚進來時正看到兩條大漢在台上相撲,兩人都是一身的短打扮,筋骨如鐵,皮膚如銅,往台上一站,鐵塔一般威風凜凜,單是這賣相就值幾個銅銖。兩人身手矯健,花巧又多,在台上你來我往演出諸般技藝,引得勾欄外一片喝彩聲。

青面獸和金兀朮看得牛眼都快瞪了出來,只見台上兩人龍騰虎躍,忽然一個虎撲撞作一團。雙方貼身相鬥,險象環生,青面獸盯著兩人的手腳,表情乍驚乍喜,一副沉浸其中的樣子,金兀朮頸後血管「呯呯」直跳,倒有幾分像是忍不住想躍躍欲試,讓程宗揚趕緊把這倆牲口拉走,免得生出事來。

秦會之笑道:「城裡的相撲多是花架子,真要看相撲,還得到城外去。那邊的地下相撲場不但有六朝擊技高手,聽說還有幾名獸蠻相撲手。一場輸贏可達數萬銀銖。」

「免了吧。要看相撲,我倒覺得女子相撲比較對胃口。」程宗揚眉飛色舞地說道:「兩個水靈靈的大姑娘,身上只有一根巴掌寬的布條,光溜溜在台上扭成一團,你拉我腿,我擰你屁股,那才過癮。」

金兀朮不屑地哼了一聲,「吾……」

「閉嘴!」程宗揚一聲斷喝,恨恨道:「不解風情的傢伙!你懂個鳥!」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裝作不經意地朝後掃了一眼。

林沖戴了一頂氈帽,打扮成閑漢的模樣,袖著雙手遠遠跟在後面——林教頭實在不適合干盯梢的活,那身出眾的氣質,連自己這個菜鳥都瞞不過。

兩側的腰棚擺著桌椅,旁邊還有幾間精緻的小閣。那侍者老實領著眾人來到一間精閣,賠著小心道:「此處便是張官人訂的座子,貴客慢坐。」

程宗揚丟給侍者一枚銀銖,打發他離開,然後坐下來心不在焉地看著勾欄的表演。

秦會之熟絡地碾碎茶餅,分茶、點茶,作足幫閑清客的工夫,一邊道:「在下方才說的生意,還請公子三思。」

程宗揚倚在案上笑道:「拿天下當生意做,你是想當呂不韋嗎?」

秦會之奇道:「這位呂公是哪位先賢?」

「奇貨可居你沒聽過?拿秦王當生意做的大商人,呂不韋呂相國。」

秦會之思索良久,「公子莫非記錯了?秦國並無姓呂的相國。」

呂不韋居然沒有?難道是被趙鹿侯先下手幹掉了?程宗揚只好苦笑,別人穿越都能當先哲,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自己連馬後炮都能打瞎。

程宗揚一邊看著勾欄,一邊和秦會之閑聊,一手在桌下慢慢摸索著。

片刻後他把一隻小小的竹筒收入袖中,然後往椅上一靠,學著臨安人的樣子叫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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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跡,程宗揚剛看了三分之一就意識到自己揀到寶了。情報中詳細列明了宋國參與江州之戰的所有軍隊,除了上四軍的捧日軍和龍衛軍,又新調用了虎翼軍、勝捷軍、靜塞軍、歸聖軍、廣武軍,合計五萬餘人,每一軍的信息都詳細到營指揮使一級,人數準確到個位。

這樣的信息可謂是金不換,但更讓程宗揚上心的是另外一段。那人在情報中透露:接連三場大敗之後,宋國朝中一片嘩然,連宋主都有退兵的意思,只有賈太師一意孤行,以辭位要挾,堅決出兵。從描述中看得出賈師憲如今已經被逼到懸崖邊上,一旦宋軍在江州失利,他便相位不保。情報中活靈活現地描述了朝中各位重臣包括宋主的反應,令人猶如目睹。

程宗揚把那張紙遞給秦會之,「你來看看,有意思吧。」

秦會之一目十行地看過,然後道:「得此人之助,江州如得數萬雄師!」

「奸臣兄,你猜猜這人會是誰?」

秦會之沉吟道:「此人能接觸到如此多的信息,多半是兩府的書吏。不過他連宋主的言談都能接觸得多,那還有一個可能……」

程宗揚與秦會之異口同聲地說道:「太監!」

以岳鳥人不按常理出牌的風格,完全有可能在宮裡放幾個太監當卧底。甚至有可能是童貫——那個歷代唯一被封王的大太監。

程宗揚手指敲著桌面,半晌道:「在明慶寺的祈福榜上給他發條信息,讓他幫我查個人。」

線人提供的情報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程宗揚不想乾坐著等他送情報來,把這樣一個出色的線人浪費掉。但至於這個神秘人會不會幫忙,自己就說不準了。

然而只隔了一夜,第二天,自己要的信息都得到了相應的回答。詳細程度遠遠超過自己想像。

假如不是所有信息都寫在一條兩指寬的紙條上,程宗揚會以為自己在看太尉府收藏的檔案。那名線人提供的信息從林沖的家世列起,一直到他被借調到皇城司的全部經歷無一疏漏。

一個太監有門路接觸到兩府的情報並不算難,但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拿到軍方的情報,恐怕不是一個太監能幹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