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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程宗揚抱著肩膀,遠遠看著一條火龍從定川寨衝出,亂紛紛朝這邊殺來,笑道:「孟老大料敵如神。」

臧修道:「姓葛的還真逃了?」

程宗揚數著火光,「差不多有七八千人,三個軍。宋軍狗急跳牆,孟老大想擋住他們也不容易。老杜!」

程宗揚叫來杜元勝,「你先把咱們大營的寶貝送回去。」

眾人都是一笑,他說的寶貝是那些法師,剛才的狂風,耗盡了諸人的法力,這會兒都在盤膝打坐,只有藏鋒道人修為精深,準備與剩下的人一同去援助孟非卿,截殺龍衛軍右廂主將葛懷敏。

宋軍六個軍在寨外列陣,一場大風下來建制全被打散,寨中的六個軍也因為潰兵的鼓噪內亂。兵亂髮生在北門,東門的守軍建制相對完整,葛懷敏把東門附近三個軍全部調集過來,衝出定川寨。他頒下將令,十名都指揮使來了七人,這位內憂外患,難以收拾,廂都指揮使發話,便都隨主將奔往金明主寨。至於趙珣等人的生死,葛懷敏已經無暇理會。

葛懷敏一馬當先,十餘名親兵緊跟在他身後,把主將和其他軍士隔開。好在江州地勢平坦,夜間馳騁也不用費心辨認溝渠,三十里路,不惜馬力,半個時辰就能趕到。

忽然旁邊傳來一聲巨響,一股氣浪衝來,葛懷敏御賜的甲胄彷佛被無數細小的金屬碎片擊中,發出刺耳的聲音。他回頭望去,只見一名親兵連人帶馬倒在血泊中,身旁多一個大坑。

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葛懷敏這次看得清楚,一名親兵正策馬狂奔,馬蹄剛一落下,平坦的地面突然炸開,火光中飛出無數碎片。旁邊幾匹戰馬被飛濺的碎片擊中,嘶鳴著跌倒在地。

隨著軍士大批湧來,巨雷般的爆炸聲不斷響起,聲音卻遠在身後。葛懷敏死命勒住馬匹,朝前方望去。

不遠處隱約能看到一排人影,他們半蹲在地,手中握著白臘桿製成的長槍,夜色下,宛如一排雕像。再往後,是一道長龍般的鐵絲網,足有百餘步長。這些宋軍大多沒見過鐵絲網,但他們把鐵絲網擺在身後,擺明了寧死也不容他們越防線一步。

葛懷敏心頭生出一股寒意,終於意識到自己只怕今生今世都無法走完這短短几十步路。

一個雄獅般的男子負手立在陣前,淡淡道:「雷池莫逾,葛將軍不小心誤入我雷池,還想出去嗎?」

葛懷敏瞳孔收緊,一字字道:「孟非卿!」

孟非卿狙擊宋軍的位置選取在定川寨東南五里,程宗揚幾乎與葛懷敏同一時間趕到。看到這一幕,他心裡又是一聲大罵,該死的岳鳥人,地雷也造了出來,他過夠了先知的癮,一點渣都不給自己留啊!

以程宗揚的眼光看來,這種地雷的威力很可疑,別說被地雷的爆炸力波及,就是直接踩上,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不過傷者的慘叫反而更渲染了這種未知武器的可怕。

隨著爆炸聲不時響起,越來越多的軍士停下腳步,面前平坦的原野此時卻成為危機四伏的禁地,沒人知道自己下一步會不會被埋在地下的天雷撕成碎片。

星月湖大營手裡的地雷並不多,但用來阻截這些宋軍已經夠用了。葛懷敏運氣不壞,一馬當先也沒踩上地雷,但也因此無意中闖入雷區深處,進退不得。

生死關頭,葛懷敏反而拋開心底那點怯懦,他跳下戰馬,從鞍側摘下一柄長刀,「能與鐵驪一決生死,幸何如之!」

孟非卿解下天龍霸戟,緩步朝葛懷敏走去。

程宗揚游目四顧,不出意外又看到月霜。月丫頭面無表情,倒是跟在她馬屁股後面的秋小子朝他笑嘻嘻眨了眨眼,活像一隻剛舔了蜜糖的小貓。

程宗揚用口型對他說道:「今晚水香樓,我請客!」

秋少君用口型回道:「好啊!」

程宗揚作了個一言為定的手勢,然後朝旁邊看去。那些僱傭兵也在,接觸到他的目光,石之隼微微一笑,朝他點了點頭。

程宗揚主動走過去,「又辛苦石團長了。」

石之隼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氣。」

程宗揚道:「石團長看孟老大和葛將軍這一戰,誰勝誰負?」

石之隼哈哈大笑,「那還用說嗎?」

程宗揚純粹是沒話找話,他最想問的是:老石,你幹嘛溜到客棧搞偷窺呢?死丫頭現在是不好收拾你,等江州這一仗打完,傭兵沒用了,就該你倒霉了。

石之隼忽然低聲道:「聽說岳帥有位小姐在兄台哪裡?」

程宗揚笑咪咪道:「老兄的消息夠靈通啊。」

「作傭兵生意,消息不靈怎麼能行?」石之隼笑道:「恭喜程兄了。不過岳小姐年紀尚輕,身邊沒有服侍的人可不行吧。」

程宗揚警覺起來,石之隼繞著圈子說話,難道是想往小紫身邊埋釘子?思索著,程宗揚道:「暫時不用石兄費心,將來要找,少不了還得麻煩老兄。」

石之隼點點頭,「既然有人使喚那罷了。」說著他嘆道:「岳帥若還在世,岳小姐身邊定然是奴婢成群,哪裡用老石獻殷勤呢?」

程宗揚心頭疑惑,石之隼明知道自己不會隨便往小紫身邊放人,偏偏繞著這個話題不放,究竟打得什麼主意?

場中一聲震耳的巨響,葛懷敏的長刀被天龍霸戟砸得如曲尺一般。程宗揚收斂心神,望著孟葛兩人交手。格鬥過程毫無懸念,葛懷敏雖然放開手腳,一搏生死,但較之孟非卿七級的修為不啻天壤之別。

孟非卿大步上前,挑飛葛懷敏的長刀,接著右手一遞,天龍霸戟刺穿他的胸腹。

葛懷敏頹然跪在地上,他兩手捧腹,一邊用手掌抹去甲胄的污血,一邊努力把破碎的甲片拼接起來。

「這是御賜的戰甲……大宋名將……我……葛懷……」說著漸漸氣絕。

程宗揚搖了搖頭,葛懷敏如果不是想建功立業,以他的家世,足以作個富家翁,安享尊榮。可對他這樣雄心勃勃的男人來說,當個太太平平的富家翁,才是最大的折磨吧。

幾名親兵過來搶奪主將的屍體,孟非卿沒有阻攔,他奪過葛懷敏的戰馬,左臂一揮,後方嚴陣以待的星月湖軍士隨即沖入雷區,截殺宋軍的將領。月霜打馬便走,秋少君叫道:「等等我!」撒開腿,一溜煙地跟在她後面。

石之隼一拱手,「輪到愚兄幹活了,先告辭!」

「石兄太客氣了!」程宗揚笑著瞧了瞧旁邊的敖潤。敖潤得意地咧開大嘴,一催馬匹,跟著同伴殺入戰場。

戰場是星月湖軍士布的雷,他們都做得有標記,又目力過人,即使深更半夜也看得清楚。僱傭兵沒有他們的手段,便繞開雷區,從兩翼逐殺宋軍。

星月湖軍士從三面攻向宋軍,只留出西北方向,宋軍不想送死,只能再掉頭退回定川寨。主將帶頭逃奔,宋軍銳氣已失,這時又被雷區嚇破了膽,毫無士氣可言。夜色中,星月湖軍士有條不紊地清除著宋軍的抵抗,死亡的氣息再一次瀰漫在戰場上。這場雙方兵力對比最懸殊的戰役,也創造了雙方傷亡比例最懸殊的紀錄。出戰的兩千星月湖軍士,加上侯玄一方,現在傷亡不足一成,看情形也不會增加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