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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兩千石糧食,一共是六千五百銀銖,三千銀銖的定金已經支付過,還差三千五百枚銀銖。」程宗揚將一隻解開的錢囊推過去,「這是一百七十五枚金銖,請周老闆收好。」

看著錢囊中黃澄澄的金銖,周銘業神情微動,像糧行這種小本生意,平常升斗出入,大都是用銅銖,連銀銖都不多見,何況是金銖,不由對這年輕商人的身家又高看一眼。

如果有選擇,程宗揚寧肯用銀銖支付,免得太過招搖。但二十萬金銖換成銀銖,足有幾十噸重,等從建康運來,討債的恐怕早就把自己的店鋪踏平了。

「公子果然是信人。」周銘業接過那筆沉甸甸的金銖,然後笑道:「再過幾日就是除夕,公子孤身在外,不若來舍下守歲,共度新年。」

程宗揚道:「那怎麼好打擾?」

「你我之間,哪裡要這般客氣!」周銘業道:「不瞞公子說,這幾日敝行上下都在庫中忙碌,為公子籌措那一萬石糧食。公子身邊只有幾位伴當,年夜未免冷清,何妨一同聚聚。」

周銘業如此盛情,程宗揚也有些心動,自己在這個時空第一次過除夕,如果身邊只有祁老四、敖老大、馮大,法和死奸臣,這年也過得太慘了點,於是笑著答應下來。

臘月二十八,筠州人家家戶戶開始打年糕,準備過年。城南一家新開的糧行不言聲地掛出水牌,標出每石四百銅銖收購糧食的價碼。

年關時節,各家多少都有些餘糧,看到糧行掛出的牌子,有人過來訊問,得知不論多寡,一律以現錢交易,便有人動了心,拿糧食來換些錢銖,購買年貨。

祁遠當起了掌柜的角色,通過孫益軒招募了幾個信得過的夥計,開始收購糧食。馮源閑來無事,也跟著打打下手。

程宗揚把那筆錢銖交給敖潤看管,把這個漢子嚇了一跳,「程頭兒,這可是幾十萬金銖。老敖不吃不喝,幾十輩子也賺不下來。你就這麼放心扔給我?」

「少廢話,要是信不過你,我還帶你來筠州?」程宗揚把鑰匙丟給他,「我和會之出去一趟,明天回來。你和馮大,法一起看著錢,下午孫老闆來,拿一千金銖,讓他想辦法換成零散的銀銖、銅銖。有事你和老四商量,自己拿主意。」

馮源道:「程頭兒,不如我也去吧。守著這麼大一堆金銖,我怕是連覺都睡不著。」

「別!」敖潤一把拉住他,「留我一個人怎麼成?馮大,法,你小子也太不仗義了!」

祁遠道:「我還是守著糧食安心點兒。這麼多金子,老祁看著都眼暈……老馮啊,幫我揉揉肩,你昨天揉那兩下,手法還真地道!」

程宗揚擔心庫房不夠用,與秦會之一道往浮凌江下游,尋找地方儲放糧食。浮凌江在城南,距常平倉不遠,安頓了店鋪的事,兩人找了艘漁船,順水而下。

起初一段順風順水,不到一個多時辰便行了四十餘里。浮凌江並不寬,城邊幾里還有些農田,再往下游,地勢逐漸變得崎嶇,難以耕種,大片大片都是未開發過的原始森林。一個時辰之後,兩岸山勢更加險峻,樹木也越發高大,虯結的根系一直延伸到水中,濃綠的樹蔭合攏過來,將江水映得一片瑩翠,空氣也濕暖了許多。

秦會之道:「這山看來也不甚高,只隔了幾十里,氣候便如此不同。」

程宗揚道:「可能筠州本身的地勢就不低,再加上這幾道山脈,冷空氣都被擋在山北,無法難下。其實我倒想找個冷點兒的地方,糧食運來也好保存。」

說話間,船底微微一響,秦會之反應極為敏捷,船槳伸出,點住水下的礁石一推,停住船身。

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平靜的江水沿山腳拐了個彎,往下便翻騰起來,掀起無數大大小小的浪頭,顯然水下都是礁石。

兩人小心地駕著船避開礁石,好不容易才靠到岸邊。秦會之望了望四周,然後道:「那邊似乎有些東西,我過去看看。」

程宗揚交待道:「小心點。」

秦會之束緊衣帶,躍到岸上,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中。

程宗揚守著漁船,盤算著在途中找處平地,用蘆席搭個棚子,堆放糧食。反正自己也用不了幾個月,只要能掩人耳目,轉手便賣光了。忽然間,一條獨木舟從下游逆水駛來,舟上一男一女,男子靈活地操著木槳,獨木舟彷佛舞蹈一樣左右穿插,輕盈地駛過礁群。

程宗揚看得瞠目結舌,這樣操船的技巧,恐怕只有荊溪人才會,可他們的獨木舟最多只能裝載兩三石糧食,就算能找來蠻人幫忙,四千石糧食也得搬運上千趟,更不用說計劃中的幾十萬石了。

船上的漢子看到他的漁船,停下木槳,高聲說了幾句,程宗揚一個字都沒聽懂,只好張開雙手搖了搖,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然後一個聲音響起,「你是筠州的商人嗎?」語調雖然生澀,但吐字清晰,卻是那女子說的。

「沒錯,我是商人。」程宗揚道:「不過我今天沒帶貨物,做不了交易。」

獨木舟放緩速度,駛到漁船邊。荊溪男子跳上岸,急切地說了幾句。程宗揚聽得糊塗,不過那男子的面目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接著那女子也上了岸,她穿著荊溪人喜好的白衣,耳下垂著一對白色的象牙耳環,雖然容貌略有差異,但皮膚白嫩如水,是個出色的美人兒。

「我叫相雅,他是麻黷。」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說道。

程宗揚也想了起來,連忙說道:「我姓程,程宗揚。他是昨天賣葡萄的?」

荊溪男子說了幾句,女子道:「麻黷認出你了,你是昨天買他葡萄的商人,我們正要去找你。」

程宗揚心裡打鼓,這個荊溪漢子剛回去,又回來找自己,難道自己又惹什麼麻煩了?

程宗揚笑道:「我們買葡萄,已經付過錢了。」

那女子認真點了點頭,「你們給得太多了。我們正要你還錢。」

程宗揚聽了半晌才明白,那個叫麻黷的荊溪漢子開價每串葡萄五個銅銖,並不是葡萄值這麼多錢,而是荊溪人一般只數到五,再大的數字就用很多來表示。

雲丹琉的隨從給了他一吊錢,麻黷只知道很多,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等回來找到識數的一看,才知道給得太多了。兩筐葡萄不過四五十串,足足多出幾百銅銖。

麻黷被妻子數落了一頓,一大早就趕往城裡還錢,沒想到會在途中遇見買葡萄的客人。

這點錢程宗揚當然不肯收,但麻黷堅持要給。他們兩個是荊溪土著,找都找不來的嚮導,程宗揚趁機比劃著向他們問道:附近有沒有寬闊平整的地方,可以搭棚子,並且地面不是太濕。

兩人交談片刻,相雅道:「如果你找能住人的地方,旁邊有一處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