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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三月初五,一則令無數人震驚的消息烈火般傳遍六朝。

太乙真宗首席教御藺采泉在臨安鶴林觀公然宣布,太乙真宗將稟承前掌教王哲的遺願,致力於六朝的和平,並希望能有機會覲見宋主。

一片嘩然中,陷入掌教紛爭的太乙真宗顯示出令人意外的團結。另一位教御商樂軒當即宣布,支持藺教御的決定。兩日之後,多日不聞音訊的卓雲君卓教御在晴州宣稱,支持藺采泉。到第五日,龍池的林之瀾終於表態,同意藺采泉的舉措。至此,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中除已死的齊放鶴和遠在塞外的夙未央,其餘四人已經達成共識。

太乙真宗隨即宣布,前任掌教真人臨終未留下遺命,經教內諸教御、長老公推,由藺采泉接任掌教,按慣例,於今年秋季在龍池就職。但由於身體原因,藺采泉表示自己的掌教之職只擔任五年,五年之後便即讓賢。而與藺掌教的就任禮同時進行的,還有王哲最小的師弟秋少君,將填補齊放鶴的空缺,出任教御的就職禮。

太乙真宗作為六朝第一大教,一舉一動都會牽涉到六朝各方勢力的平衡。就在空缺半年的掌教之位塵埃落定之際,一則消息也在私下流傳:藺采泉因為支持江州的立場受到教內的排擠,使太乙真宗的掌教之位一直空懸。直到上個月,藺教御在江州城下出現,親身施展九陽神功。眾教御這時才知道他得到王哲傳授,見大勢已去,才紛紛同意他接任掌教。

相反的消息也有,有人稱施展九陽神功的,實是小師弟秋少君,只是他羽翼未豐,難以掌控太乙真宗,才被迫讓位給大師兄藺采泉。兩人約定,五年之後由秋少君接替藺采泉的掌教之位。

緊接著更有傳言稱,王哲殞身大漠,其實是被藺采泉泄漏消息,方才導致兵敗。秋少君正是受到藺采泉的壓迫,才躲到江州不肯露面。所謂讓秋少君到龍池接任教御,其實是設下陷阱,秋少君只要敢回龍池,肯定無法活著離開龍闕山。

程宗揚嘆道:「這麼好的想像力,不去編劇本真是可惜了。」

秦會之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程宗揚卻不這樣看,「藺采泉是成精的老狐狸,出賣王哲這種事,他就算想做,也絕不會去干。我瞧著,後面這兩條傳言多半是林之瀾放出來的。一條挑撥老藺和老商的關係,一條挑撥老藺和小秋子的關係。只看這些傳言沒有涉及卓賤人,就知道林之瀾還在等卓賤人的音信。」

卓雲君的聲音其實是晴州的鵬翼總社發出的,但自己捏著她這個活人,只要自己說是真的,就絕對沒有半點假。

秦會之道:「卓教御的身份若不洗白,用處終究有限。」

「洗白?免了吧。我怕她背後再給我一刀。」程宗揚一邊看著新印的樣票,一邊道:「長伯那邊怎麼樣?」

「已經到了建康,但還沒有見到雲小姐。不過有消息稱,雲小姐無恙。」

吳三桂行事謹慎,他既然說雲如瑤無恙,肯定有了十成把握。程宗揚把樣票一放,靠在椅背上嘆息道:「老秦啊,我是不是有點混蛋?」

秦會之點頭道:「公子所言極是。」

「這種馬屁你都拍!」

程宗揚已經老實對他說了雲氏與江州翻臉的原委,當下秦會之不客氣地說道:「雲小姐畢竟是未出閣的千金。」

「哎喲,你可冤枉死我了!你不知道,是她……算了!我不跟你說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把門關上,我要算賬!」

程宗揚唉聲嘆氣地撿起賬本,自己本來還打算用太乙真宗的消息再撈一票,結果自己千算萬算不如劍玉姬那個賤人隨便一算,被迫用出殺手鑭,只求宋軍儘快撤軍,避免失去雲氏支持的江州被攻破。

高俅連日來參加朝會,主戰與主和兩派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賈師憲漂亮的一手紙幣推行,本來已經打壓下王黨和梁黨這兩幫對手,結果太乙真宗的聲明又把他推到風頭浪尖上。

太乙真宗的聲明十分含蓄,只說稟承王哲遺願,致力於六朝和平。但明眼人都知道,王哲的遺願就放在宮門前的叩天石上,所謂致力和平,換言之就是反對戰爭,而宋國眼下正在進行的就是江州之戰。太乙真宗支持江州的表態,已經是放在桌面上了。

相比之下,宋主的反應要沉著得多——他沒辦法不沉著,宋國本來就尊崇道教,太乙真宗在國內勢力極強。一般人在內宮大門前舞刀弄棒,抄家滅族都是輕的。可王哲在宮前一劍叩石,宋主也只能封官許願。現在太乙真宗舊戲重演,好歹還給他留了幾分面子。

宋主正猶豫不決是否與太乙真宗新任掌教見面的時候,賈師憲剛穩定下來的位子,梁黨煽動朝議的圍攻下,已經顯得岌岌可危。

如果早上兩個月,程宗揚巴不得賈師憲立刻被扳倒,但現在錢莊剛剛設立,雙方的利益在此事上捆到一處,賈師憲一倒,錢莊立馬就得關門,錢莊一關門,二百萬紙幣的兌換,自己把腎賣了都還不上。程宗揚不得不一邊想盡辦法逼著賈師憲同意退兵,一邊還得防著他被逼得太急,直接倒台。

由於宋國的軍事行動,各地的糧價都水漲船高,但晴州糧價還是比宋國低一半,扣除倉儲費用,一百萬石糧食一共賣了三十七萬金銖,加上筠州賺的六萬金銖,自己手中的錢銖達到八十三萬金銖之多,但其中三十萬是雲氏的借款,半年後就要歸還。四十萬是錢莊的本金,屬於自己的只有十三萬,而發行紙幣卻達二百萬,還有一百萬準備發行。

程宗揚在賬本上划了一筆,寫下日期,然後合上賬本,拿起旁邊的樣票。頭兩批發行的紙幣都是大額票面,一萬貫的二百張,兩千貫的五百張,已經全部發行完畢。而第三批一百萬金銖,印製的都是小額票面。最大的十貫,小的只有十文。對於這種不徹底的紙幣而言,一貫以下並沒有發行意義,因此印得也不多。

程宗揚只是想看看宋國人對紙幣的接受程度。如果想用錢幣完全替代實物錢銖,一百年時間夠不夠不好說,二三十年肯定是不夠的。

這一批紙幣發行出去,毫無疑問會讓自己的支付壓力大境。但無論是從錢莊發展的長遠角度,還是迫在眉睫的和戰之議而言,這批紙幣都必須要發行。只有成功發行這第三批紙幣,才可能使賈師憲的位置轉危為安。即使宋主找足面子,同意撤軍,也不會讓賈師憲立即下台。

外面傳來輕盈的腳步聲,接著房門輕輕響起。

程宗揚放下樣票,「師師姑娘,請進。」

房中輕香涌動,李師師彷佛一株幽蘭踏進房間。她穿著一襲水藍色的斜領上衣,下面是一條深藍色帶著浪花綉底的長裙,原本的雙鬟在腦後挽成圓髻,露出白凈的額頭,耳垂各墜著一隻碧綠的玉墜耳環。拋棄了光明觀堂護士式的白衣,使她看上去成熟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