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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煙雨之中,濛濛細雨,莫家小公子一襲白衣,撐着一把油紙傘,佇立在橋頭。 從不遠處的花船上傳來陣陣琴聲和歌姬婉轉動人的歌聲。

那歌便是眼前這位姑娘正在唱的這支歌。

那個時候,莫來說了什麼話來着?

“燭陰,人世間大抵如此罷了。現在想來浮生城裡寂寞的是人卻不是心。而這裡,看似繁華喧囂,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熱鬧至極。可是心為何卻寂寞得如此厲害呢?”莫來揚起油紙傘,回頭看他,笑容里透着些許的落寞。

雨水落在祝尹的鼻尖上,冰冰涼涼的。

煙雨江南,如一幅濃得化不開的水墨畫一樣。

祝尹張了張嘴,最想說的那句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自己當時想說的那句話是什麼呢?

那歌聲在夜半山林之中也吟唱過,如空谷幽蘭,花開落寞。

從莫家祖墓出來,走過亂葬崗,分別的時候。祝尹站在高處,望着莫來離去的背影,莫名地心中不安。像是有所感應一般,莫來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他,晶亮的眸子流光溢彩。

這場景,似乎在哪裡發生過。

祝尹脫口而出:“哎,你其實沒那麼差勁。”

莫來聞言,先是驚訝,繼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靈雀。”祝尹看着那姑娘,輕聲喚道。

琵琶聲戛然而止,餘音猶存。靈雀抿着嘴,嘴唇顫抖着。

終是“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歌姬的花船每日都在這條河上停留,經過石橋的時候。那個清瘦的少年郎總會站在橋頭,駐足聆聽。

偶然與他對上視線,他露出了一個溫暖如春的笑容。就是這個笑容讓靈雀原本早已如死灰,如冰窖一樣的心,在一瞬間春暖花開。

靈雀生在勾欄之地,活在花花世界之中。早已看倦了那些虛與委蛇,諂媚奉承的笑臉……她是第一次知道,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純粹,溫暖的笑容。

靈雀看得入了神,忘了彈琵琶,忘了吟唱。

“嘖,怎麼停了?繼續唱啊!”

喝得醉醺醺的富家子弟面露不悅,扯下腰間的玉佩砸到她的懷裡。

“快唱!”

不知怎地,她本以為早就已經麻木了的心竟微微刺痛起來。

琵琶聲響,歌聲又起,觥籌交錯之間。花船穿過石橋,慢慢遠去。

靈雀伸頭去看,那白衣書生背後不遠處的柳樹下站着一個黑衣男子。

他望着遠處的景,他望着他。

第一次與他說上話是在數月之後的一個冬夜。那一日河水冰封,畫舫停在石橋邊的碼頭上。

靈雀抱着琵琶,正準備和劉媽媽上岸,馬車早已在橋頭等候多時。

那個書生打着紙燈籠,披着一件白狐狸毛的裘皮大氅,風塵僕僕而來。

“姑娘,可否給在下唱一曲。”

“這位公子,您明兒……”

“公子請!”

靈雀打斷了劉媽媽的話,轉身回了花船。

她記得那位公子不勝酒力,只喝了三兩杯桃花釀就有微醺之狀。只見他支着下巴,眯着眼睛,笑意盈盈地聽着小曲兒。

外面開始下雪了。

出了花船,他沖靈雀行了個禮。

“姑娘的歌聲能撫慰人心,多謝了!”

劉媽媽陪着笑臉,揮手寒暄,她開心是因為遇到了一個大金主。

靈雀鼻頭一酸,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這是她第一次遇到了懂自己的人。她雖是賣唱之人,卻真的是喜歡唱歌的。

他的背影在雪夜裡慢慢消失,那跟在他身後的黑衣男子在某一瞬間與她對上了視線。

那是一雙泛着紅光的眼睛。

莫公子成了她的常客,還有那個隱於暗處的黑衣男子。言語間,靈雀發現莫公子似乎不知道那個黑衣男子的存在。她往窗外望了望,那個人明明就在這附近啊。

夜深了,莫公子今日不知因何事苦悶,喝得酩酊大醉。

“靈雀,這可是你的好機會呀!這位莫公子是巫法世家莫家的公子,你若能成為他的小妾……即便是個陪房丫鬟也比在花船上討生活要好。”劉媽媽說道。

靈雀看着那睡得正香的人,心亂如麻。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說罷劉媽媽便離開了。

莫公子囈語不斷,額頭起了一層薄汗,靈雀用帕子輕輕幫他擦拭。

她怎麼會不想呢?可是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啊。鬼使神差般地伸手,剛要碰到他的臉頰。

“啪”地一聲,門開了,冷風夾着雪花灌了進來。那個黑衣男子看了她一眼,便徑直走到床邊,將床上的人抱了起來。

許是擾了他睡覺,莫公子煩躁地哼唧了兩聲。黑衣男子手中的力道放輕用裘皮大氅將他裹了裹,隨後便離開了。

靈雀看着門外紛紛揚揚的雪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燭陰?”那人從狐狸毛領中露出半張臉來,醉眼朦朧地看着他。

“燭陰……我發現我快記不清你的模樣了。”

“燭陰,若你我一開始都生為凡人該有多好啊!”

“哪裡好?”燭陰問道。

“人世間雖有冷漠無情,卻更多是有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若我我都是凡人,便如那伯牙與子期,往後生生世世都是知己……”

“我永遠都生在莫家,你來找我吧!”

“不然的話,你生生世世都取名為燭陰,換我去找你可好?”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路的話……

燭陰突然想起來那時他最想說的話了。

“人間寂寞,我來陪你可好?”

四海八荒都不明白為何燭九陰會跳下輪迴,轉世投胎。事實上,這是最後一個能留住記憶,留在那個人身邊的方法。

即便是一世又一世地錯過,一世又一世地蹉跎,最終還是走到了他面前,留在了他的身邊。

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嗎?

靈雀抹了把眼淚,笑着說:“祝公子,妾身在此處等了您千年了。”

她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信封皺皺巴巴的,信封上的字模糊不清,隱約寫着兩個字“祝生”。

“莫公子因我而死,他死前留給我一封信,讓我見到您的時候便交給您。他說,這一世是他對您保留的最後一點記憶。下一世,他怕是再也記不起你的模樣了。”靈雀說道,“我在石橋邊等了數十年,可再也沒能等到您的出現。”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