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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用來加熱合成餐的鐵質托盤現在已經變成了煎肉用的鐵板,厚實的牛肉在滋滋的聲響里慢慢的變成紅褐色,分泌出纖維間的肉汁來,許白焰小心翼翼的將其翻了個面,並將一些醬料塗在發熱的肉塊上,香氣衝進鼻子,讓他產生了一種入深陷夢境中的眩暈感。

這些醬料也是向小芳帶來的,在很多擁有合成食物的高端餐廳里,也會有一些諸如鹽或者辣椒之類的調味料,當然,這些同樣只是一種人造的味覺香料,如果是許白焰努努力,他甚至也能搞到,但是這塊牛肉卻絕對不那麼容易。

“你是從哪搞來的?”許白焰不由的問道。

“托朋友買的啊。”向小芳若無其事的說道,眼睛還滿是期待的盯着那漸漸發出香氣灶台,似乎根本沒有覺得弄到一塊牛肉是多麼不同尋常的事情。

許白焰愣了一下,這才想到自己問了句廢話,當然是買的,並且只可能是從黑市中買到,同時他也驚訝於,這個女孩對於這塊肉似乎並沒有多麼的放在心上。

“這可是牛肉,一定很貴的。”他說。

向小芳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應該是吧,不過上次吃了你的肉,這算是禮尚往來,況且我也很想嘗嘗。”

許白焰微微長大了嘴,啄么着,這個女孩也太實在了點,想吃肉就去買牛肉?牛肉和鴿子肉怎麼可能相提並論,這一塊肉估計足夠花掉幾個月的房租了吧他想着,在感嘆對方的思維方式的同時,也在暗暗叨咕,女生在花錢方面真的是不管不顧啊。

許白焰想的當然沒錯,牛肉和鴿子肉自然不是同一個階層的食材,只不過,這塊牛肉的真實價格比他想象的更加昂貴,貴到了讓他都不太能接受的地步。

由於現在畜牧產業幾乎已經消失,而野生的牛羊在急速擴張的城市面積之下,已經越來越稀少,所以就算是黑市上的肉商也不是經常出現牛肉這種東西,而這塊柔軟新鮮的肉更是可遇不可求,甚至於只可能出現在那些最高端餐飲場所的供應商手裡,而如果這樣的話,那麼價格更是要貴上幾十倍不止。

所以說許白焰還是挺幸運的,如果他的知道了這塊肉的價值,估計就算是再垂涎美食,也會嚇得不敢去吃一口。

很快,肉就烤好了,許白焰無比認真的將這些肉放到兩個盤子中,向小芳的那個盤子里很多,而自己的,則少一些,因為就算是禮尚往來,那這些牛肉也太過於珍貴了,而自己的鴿子換幾塊就足夠了,不然豈不是和剛剛所想的“蹭吃蹭喝的人”一樣了么

正想着,許白焰看了看那泛着油光的肉,咽了口唾沫:“這整個街區,應該只有自己家有爐灶吧,而生肉總是不能吃的,所以,自己應該收取點加工費,這很合理”於是,他又悄悄的夾了一小塊到自己的盤子里。

“快點快點。”身後傳來了向小芳催促的聲音,從對吃的追求方面來講,她和許白焰完全是同一類人。

許白焰趕緊心虛的將肉塊擺放均勻一點,然後端上了桌子。

牛肉,不是融合餐的虛擬味道,也不是機器里吐出來的合成食物,而是在自己眼前慢慢變色變熟的真正的牛肉。

許白焰看着盤子里的食物,烘烤過的醬料摻着濃郁的香氣飄到自己的臉上,從每個毛孔滲透了進去,這味道是致命的,他感覺到有些飄忽,感覺到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迷迷糊糊中,他夾起了一塊,放到了嘴裡。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口腔里散開了,然後連同着腦袋一起爆炸了,意識世界一片空白。

很難想象到在一個脫離了真實肉質近百年的時代中,吃到一口真正的牛肉是什麼感覺,也許根那些還未開化的原始人類吃到一口被烤熟的肉時的情況差不多。向小芳發出了一聲無比幸福的聲響,然後閉上了眼睛,手不受控制的捂住臉,嘴裡很沒教養的發出吧唧吧唧的咀嚼聲。

許白焰獃獃的坐着,也許是因為他曾經也吃過不少的肉,所以他沒有表現的太過於的震撼但是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也一言不發,他無比專註的嚼着嘴裡的每一口,體會着舌頭上肉質觸感所刮起來的美妙風暴。

肉很軟,中間帶着筋,很硬,許白焰用力的嚼着,牙間脫離意識般的摩擦,他能想象到這個味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開始悸動,那是一種溢於言表的感受,這不單單是味道的鮮美,或是吃到昂貴食物的興奮,而是一種空虛被填滿的異樣感受,他感覺自己充實了起來。

人經歷過一些事情後,思想總會受到一些改變,當許白焰孤身一人踏足這個陌生的城市後,他便開始隱隱的理解了離淵對肉的追求。

“人總要吃點肉,起碼那是真實的。”

許白焰突然覺得,這個“真實”說的不是肉,而是吃肉的人。就像是現在的自己。

這個城市太大了,太陌生了,一切都那麼匆忙,混在嘈雜的人流中,每一個擦肩而過的人都可能再也不會相遇,彼此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是偽裝的還是故做堅強。更別提從不寧靜的夜晚,那些晃得人不知方向的霓虹燈,和下面隱藏着的柔軟的或是堅硬的什麼玩意,反正一不小心就完全融入這一切之中,連自己都給忘了。

似乎只有吃上點肉,才能意識到,自己還是真實的。

許白焰想着,回憶着離淵每次吃肉時也一樣的安靜,突然覺得,他追求的真實似乎更加的難以填補,就好像對於他來說,這整個世界都是無比虛假和陌生的。

許白焰更加用力的嚼了起來,直覺得牙齦都有些發酸,但是這感覺實在是太爽了,他無比的確信,如果離淵那個老不死的也能吃到一次牛肉,也絕對會像是自己這樣莫名的,許白焰的腦子裡開始回想起那個被他稱之為“酒”的可怕東西,那股子划過喉嚨的辛辣,那槍聲,那始終的墜落,雨夜,火光,和那對兄妹沒心沒肺的笑容

許白焰哭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好像每次吃到美味的東西,他就總能喚起一些沒辦法再倔強下去的情緒,可能是壓抑着的,也可能是那些自己無法忘記,但又無力改變的事情。

他哽咽了一下,然後又夾起一塊肉,塞進了嘴裡,毫不顧忌那還沒散去的灼熱,無比貪婪的嚼了起來。

沒注意到坐在對面的向小芳正獃獃的看着自己。

就像是在那個夜晚,透過車窗,透過雨幕,看到自己躲在屋檐下,流着淚吃着一塊同樣燙手的蛋花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