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源錯愕道:“十三年?這……”
旋即他又反應了過來,說道:“也是,我在龍魂世界待了五年,在地球上卻只有五天……等等,不對啊……”
“如果地球的一天是龍魂的一年,那……”
祖爾打斷了沈源的話,“別算了。龍魂世界時間和空間的穩定性受到了極大的影響,甚至連四季都有了顛倒的跡象,非常恐怖。極意境下的魔法師和合天境下的祭司已經幾乎失去了戰鬥力,失序的世界影響了人們的心智,如今硝煙四起,已經許久沒有太平日子了。”
沈源吃了一驚,連忙問道:“怎麼會這樣?老師您還好嗎?無雲崖還好嗎?”
祖爾沉默了一下,說道:“無雲崖不可避免地捲入了戰爭……損失也極大,但以前依靠着地利,總算是沒有被戰火吞噬,頑強地生存着。”
“那……那安格斯呢?他還好嗎?”
祖爾又是一陣沉默,而後澀聲問道:“先覺……你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殺他?”
沈源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不自覺地從地上跳了起來,驚聲問道:“殺誰?”
“安格斯……”
沈源登時怔住了,半晌後才喃喃問道:“老師……您是說……族長他……”
“無雲崖守衛說是你做的,我一直都不相信……但安格斯的靈魂從未回來過,我也無從取證。”
沈源額間青筋暴起,雙拳緊緊攥起,只覺心中的怒火幾乎要將自己吞噬。
“是奈法李奇……是了,我回歸地球世界,進入了這具身體,他回了龍魂世界,也就佔據了先覺的身體……”
“混蛋!!!”
沈源赤着雙眼狂吼了一聲。
安格斯是無雲崖上牛頭人一族的族長,是他的大恩人,也是他的忘年交。
安格斯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長者,也是一位強大至極的戰士。若放在尋常,就算是與黑龍王奈法李奇正面硬憾,都能全身而退,更別提是奈法李奇用着先覺那相比之下孱弱無比的身子,安格斯怎麼可能讓奈法李奇殺死在無雲崖上?
一定是奈法李奇趁着當時安格斯幫助沈源鎮壓靈魂祭陣,一身力量受到了牽制的當口,才能出其不意地殺了安格斯……
這麼算來,沈源可以說是間接導致這位至交好友死在了黑龍王的手裡。
一念及此,沈源心中的痛苦和憤恨幾乎要bàozhà開來。
“老師!那奈法李奇所謀甚大,您一定要集結龍魂世界的剩餘力量,將他的野心扼殺在搖籃中啊!”沈源咬着牙恨恨說道。
祖爾無奈嘆息道:“如今知道了幕後主使,自然是好事。但回想起來,奈法李奇這十三年來,沒有露過一次面……”
“恐怕他早就找了個安全的地方藏了起來,世界這麼大,我們又去哪裡尋找一頭至聖境巔峰的守護巨龍?”
沈源想了一下,說道:“讓其餘四頭守護巨龍去找啊!他們之間一定有所聯繫!”
“沒用的。他們其實一直都在尋找奈法李奇的下落,但至今一無所獲。”
聞言,沈源極失望地搖了搖頭,復又問道:“老師,您能告訴我應該怎麼做嗎?”
“立刻着手尋找解除錨點的辦法。我在這邊也會幫你想辦法,並且組織人手尋找奈法李奇的下落,以及開始計劃最壞的結果……”
“沈源,你那邊也需要集結力量,並且要立刻開始構建避難所,以確保如果兩個世界真的撞在了一起,能夠最大限度地保證有生力量!”
“雙界的銜接絕不是奈法李奇計劃的結尾,而僅僅是個開始……他的野心和手段,恐怕到了那個時候,才會真正展現出來……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們需要兩個世界的力量聯合在一起,共同對抗他!”
沈源口中發苦,無奈笑道:“老師……這可能有些難辦。如今地球的局勢十分緊張。除了我所在的這個帝國,其餘的全世界都要殺我,眼看戰爭在即,哪裡還有力量去籌備這個?”
祖爾沉默半晌,幽幽嘆道:“兩個世界只是彼此靠近,就已經各自開始了內耗……恐怕這也都在奈法李奇的計算之內……你安全嗎?”
“應該還算是安全……赤帝國的異能力量非常強大,底蘊十足,就算和整個世界開戰,都能立於不敗之地。否則我早就被交出去了。”
祖爾點頭,想了想後說道:“那你保重,三天後回到你現在修鍊的地方,我有東西給你。”
……
意外地與遠在龍魂世界中的老師祖爾交談一番後,沈源離開了閉關之處,一出門便看到了門外的雷平。
黑龍城早已整裝待發,等待他這個新任首領多時了。
雷平在沈源身上打量了一圈,感知到他身上圓融的異能量藏在周遭天地中,引而不發,卻澎湃旺盛,心知他已經破入了合天境,登時大喜。
“好小子!”雷平上前來狠狠拍了拍沈源的肩膀,大聲贊道:“這才是我黑龍城的首領!我們沒有看錯人!”
沈源笑了笑,問道:“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雷平重重一點頭,“都在等你呢,沈老大!”
這稱呼……對沈源來說,熟悉而又陌生……
他知道黑龍城一直將他視作支柱來培養,也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在黑龍城中居於高位,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也沒想到這位置能這麼高……
“那你呢?你準備好了嗎?”沈源沒有動步,輕輕握了握雷平的肩膀,眼中滿是懇切的關懷。
雷平微微一愣,看到沈源的神色,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不禁心下感動。
當日雷平剛剛收到泄露出的錨點信息後,黑龍城偉岸的形象和崇高的目標在他心中轟然倒塌,他還未進入過黑龍秘境,自然也保有獨立的意識和看法,對黑龍城、厲北暉的行為和立場極為不解。
那時候的他沒有什麼機會思考,但這麼些天過去了,他理應想明白了才是。
雷平重重點了點頭,說道:“我當然準備好了!我愛着腳下這片土地,愛着這個名為酒吧實為龍城的公司,愛着你們每一個人。如果我們犯了錯,就用盡全力將它糾正過來!但在此之前,我們還有外界的大敵需要處理!”
沈源哈哈一笑,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拍了拍雷平的胳膊,當先向外走去。
他一進入黑龍酒吧大堂,熱烈的氣氛陡然凝固,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骰子落地,紙牌脫手,飛鏢被重新放回了桌面上。
沈源四下看了一圈,深深吸了口氣,緩步來都了黑龍酒吧正中央。
坐在中央的一眾異能者不約而同地退開,給沈源讓出了一大片空地。
看向沈源的無數目光中,有欣慰、有敬仰、有讚賞、有好奇,卻很少有敵意的目光。
因為黑龍城首領的特殊身份,和需要承擔的特殊壓力,黑龍城眾天生便對黑龍城首領有一種孺慕之情,更別提這兩年來,沈源已經在黑龍城中多次證明了自己。
厲北暉死得非常突兀,但在這突兀之下,沈源的上位卻順理成章,就連此前從未見過沈源的黑龍城成員,對他的大名都是如雷貫耳,並不覺得這位年紀輕輕的首領有名無實。
沈源慢條斯理地在原地站定,才不卑不亢地開口說道:“很抱歉隔了這麼久,才和大家正式見面。”
“厲首領去得突然,沈源臨危受命,又趕上多事之秋,需要料理的事情頗多,時至今日才得了空閑,希望大家見諒。”
“眼下赤帝國局勢緊張,而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我。可惜我有不能死的理由,不光是因為我屁股底下的位置有多麼重要,更是因為只有錨點活着,才能更容易地解開眼下這一團亂麻的局勢。”
“大家都已經來了,我相信這也證明,大家在這件事情上,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立場。”
“我不願意說什麼自輕自賤的話,我只覺得難過與悲傷,卻並不覺得抱歉。如今,國境之外的猛虎與群狼再次以貪婪的目光看向了我們的家園,他們早有此意,不過是趁火打劫,要披上一條優雅的餐巾,才能來痛飲我們的血肉。”
“我黑龍城從來不在廟堂,而在鄉野。從來不是英雄,卻是草寇。但我們也許行惡,卻依舊能銘記自己的身份。”
“黑龍城是赤帝國異能生態圈中最陰暗最潮濕的角落,被所有人踩在腳下,卻心甘情願地托起了他們的重量,承載了他們人性中最卑劣的罪惡。外人只看到我們吞屍蝕骨,卻不曾看到我們去蕪存菁。”
“他們記不住我們的功績,我們也不需要他們記住。功績不是拿來炫耀的,只是我們前行路上的副產品。我們是赤帝國偉岸陰影中,一個默默無聞的清道夫,今生今世都不願意解下身上臟污的竹笠與口罩。”
“但我們要記得我們自己是誰。”
“我們是赤帝國人。”
“我們用刀割下的,是自己身上的腐肉。”
“現在,有人要來傷害我們的同胞,擊潰我們祖祖輩輩,無數年建立起的堡壘。”
“我,沈源,黑龍城首領。”
“我將會拿起手中的刀,走出這扇門,站在陽光之下,忘記曾經白龍城給我的傷與痛,和我原先的仇敵並肩作戰。”
“因為他們的身上,流着與我一樣的血。我可以殺他,卻容不得外人肆意凌虐他!”
“願意跟隨我腳步的,帶上自己的行裝,車就在門外!”
說罷,沈源不待旁人作何反應,邁着似緩實疾的步伐,從黑龍酒吧正門離去。
黑龍酒吧中的眾人視線一直跟隨沈源的背影,直到門扉將之阻斷。
而後是一個眼中含淚的大漢探手拎起自己腳下的背包,沉默地推開了還未徹底關上的大門,身影消失在門外熾烈的陽光中。
之後是第二個。
第三個。
千百個穿着低調,行止沉默,眼角濕潤的男男女女從黑龍酒吧中魚貫而出,鑽進了街邊一眼望不到頭的越野車隊列中。
今日,藏在赤帝國陰影中的無數清道夫因為架在了同胞脖子上的刀,脫下了身上滿是污泥的工作服,露出的卻是一件件青黑色的無常鬼衣,令人白日生寒,心膽皆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