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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胖嘰嘰喳喳,聒噪不停,紀蕪這才注意到他身上套了一件粗布交領左衽,大小合適,衣襟略長,看樣子是昨天晚上找那兩個莊稼漢子淘換的,想來也只有大人的衣裳才裝得下他那體型。

這一路車門大開,只垂了帘子,她尚覺得悶熱,吳小胖這衣裳其實大可不必穿。

他們三個,有舒服的車不坐,非要混在眾小孩當中。

一路上,表哥們官道不走,非走這山路......

紀蕪心中隱隱瞭然,吳小胖婉兒他們,只怕存心掩藏形跡。

軲轆着又走了將近兩個時辰,接下來的這一段路,來時紀蕪藥效未過,實打實一路睡了過來,也不知下一個宿頭在哪,只記得之前婉兒說起過,那一晚雖是連夜趕路,半夜時分拐子們也曾在某處歇了一個多時辰。

日頭漸漸西移,路旁的花草慢慢耷拉起頭腦,轆轆聲中,紀蕪驀地心中一動。

噠噠聲響......至少十多匹快馬正從前方迎面行來!

碲聲起落有致,雜而不亂,這樣整齊的隊伍,難不成是官府或者軍隊?

會不會是要對婉兒他們不利?

紀蕪揪着一顆心,尚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知表哥們,暫且避道躲入路旁的雜草堆里。

當先幾騎快馬已映入眼帘之中。

那一騎絕塵,作男子裝扮,快馬揚鞭的,不是紫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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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漸響,車中眾人都聽見了動靜,吳小胖一急,正欲探出頭去,帘子一起,露出大表哥一張驟然輕快下來的笑臉:“主子,周爺爺來了。”

“表弟”乍然變成了“主子”,眾小孩聽得一愣一愣的,吳小胖已等不急,掀開帘子揮起一雙肥爪:“周大!周大!小爺在這裡!在這裡!”

紀蕪一臉黑線。

兩方人馬很快碰了頭,為首的周大是個胖老頭兒,一張彌勒佛似的笑臉,大概是疑惑一眾孩童如何自行脫的困,臉上詫異之色一閃而逝,倒也不多問,極快地巡視了眾小孩一圈,衣袍一撩屈膝跪倒:“老奴來遲,主子們受委屈了。”

“起來,起來。”吳小胖難得的知禮了一回,側着身子半避開,“我爹娘可好?單你來了,旁的人呢?”

紀蕪見他說話不知避忌,有心蹬着短腿朝紫柃跑過去,又思及眾小孩尚在此處......瞧這陣勢,這周大雖是下人,在主子跟前也是極有臉面的,身後跟着的那十幾個穿着便服的練家子,下馬的姿勢、周身的氣場,一看就是行伍之人。

竟然出動了軍隊?吳小胖他們這一路上又遮遮掩掩......

萬一小胖子一時喜形於色,說了什麼聽不得的話出來,眾人豈不是都要被他害死!

心念一起,也顧不得是不是失禮,急急地扯開嗓子朝前方大喊:“紫柃姐姐——”

“姑娘!”

神情激動的紫柃紅着兩隻眼圈,總算能名正言順地上前來,幾個快步,深屈膝給紀蕪和吳小胖等人請安畢,摩挲着紀蕪,上上下下左看右看,心疼的不得了,半響方哽咽道:“......姑娘受苦了。”

周大笑眯眯地過來圍觀:“這位就是老公爺一脈嫡傳的曾孫女兒?”一邊說著,一邊給紀蕪行禮請安,口內道:“老頭子失禮。”

紀蕪半避開,思及方才婉兒給這胖老頭兒回了半禮,於是也依樣畫葫蘆。

周大臉上的笑容更盛,和藹地朝紫柃道:“好了,眼下既找着你家姑娘,也不枉你跟着大傢伙兒奔波一場,咱也能向夫人交了差。”

又對吳小胖等人笑道:“還請主子們暫且上車去,再寧耐片刻,咱們家的馬車都跟着夫人在後頭路上,想來再走個把時辰也就能遇上了。”

“我娘來了?”小胖子歡喜地在原地打了幾個圈兒,迭聲催着眾人上車,“快快,趕緊的。”

馬蹄噠噠,轆轆之聲又在山間小道上響起,大小表哥被兩名精壯漢子換了下來,一左一右騎馬跟在周大身邊,極其小聲地細細交代這一路上的情形。

因馬車中沒有富於的地兒,紫柃並沒有上車來,打馬跟在了一邊,時不時問上紀蕪幾句。

紀蕪挑能說的答了,豎起耳朵聽那邊的動靜。

“......如此說來,若不是那起拐子在安陽城外逗留了大半天,你們今日又往回走了一天的路程,只怕這一會子,咱們兩頭還碰不上面。”

“可不是......小的們估摸着,自打傳了信回府,算腳程,咱家的人快馬加鞭,這幾日也該到了......和主子們一商議,乾脆沿着來路掉頭,橫豎安陽這一路留了標記,指定碰的上。”

“哼,你兩個臭小子,拐子便是沒進安陽城,你二人就不能溜一個進城中?非得把線索留在城外,害得老頭子我盤查了城內不說,又把城外那百八十條山路翻了個遍,一把老骨頭都快散架了喲。”

“這不......小的們也是為著謹慎不是,那會兒誰知道安陽那縣令是人是鬼,萬一和咱們家不是一條道上的呢?嘿嘿,老爺子,您老也別誆我,我哥說了,便是咱們沿城內就留下標記,城外您也是要翻上一遍的,不把四面盤查徹底了,您老敢冒冒失失地追上來接主子們?”

“喲,小猴兒,幾時你自己想得到這一層,那才是本事呢。”

“......老爺子,那車着實窄得緊,怎得不讓娃兒們一輛車上坐了,也好讓主子們松泛松泛不是......省得等會子夫人見了又心疼怪罪。”

“呵,你倒伶俐,只一樣,旁人不說,難不成將那紀家姑娘也趕下車,讓她與娃兒們一道擠去?一則她助了主子們脫困,二則,那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靖文公嫡嫡親的曾孫女兒呢。雖說她家如今瞧着不太好了,再怎麼也是開國功勛的骨血後人......這點子臉面還是要給的。”

“誰說趕她了,瞧紀家姑娘那小身板,多她一個也不多......”

“呸!小猴兒,不是你周爺爺說你,外頭瞧着機靈,內里着實是榆木做的,和你哥哥多學着些吧。你細想想,若紀家姑娘也留在車上,單她與主子們同車,成什麼樣兒了?她與表姑娘又不一樣,表姑娘是咱們家正經親戚,中表至親,又是......咳,且不說這個,大郎,方才你可是說那紀家姑娘精通藥理?”

“是,那幾名拐子現下昏迷不醒,是因着被世子爺灌足了他們自帶的蒙汗藥,在那之前,卻是被紀家姑娘下的另一種迷藥所葯倒,昨夜我去林中查探時,細細探了脈象,確如眾人所說。再有,上路前,紀家姑娘熬煮了艾蒿給眾人塗抹驅蚊。”

“艾蒿倒是平常,可知給拐子們下的是何種迷藥?”

“小子無能......”

“呵呵,倒也不必過於自責,醫藥雖則同源,卻也各有精專......不是什麼大事,憑她精通不精通,橫豎與咱們家不相干,老頭子不過白問一句。”

“聽着說紀家姑娘的爹爹是藥師呢。”

“噯,小猴兒你這心眼子怎得就不能多上一個?來時夫人可是說了,這一位紀家姑娘乃承恩伯府三房嫡女......那紀三爺京中誰人不知?慣會吟風弄月的公子哥兒。人家小姑娘不過搪塞一句,你就信以為真,羞也不羞?”

“我......”

“周爺爺,紀家姑娘下的那迷藥,該是頂好的。”

“料想也是,林子四面通風,那葯可是下在食水之中?”

“是,一口大鍋,清湯寡水。”

“嘖嘖,咱們常日里見的蒙汗藥可都得下在酒中,或是氣味濃郁的吃食之中,方能遮住了味兒......這四五個大漢倒被她一個小人兒得了手,這一味葯無色無味不說,只怕還不是一吃下去就立時發作的,要不然拐子們又不是同一個點兒進食,見倒了一個,剩下幾人豈有不生疑的?噯喲,這紀家姑娘也不知是傻大膽兒,還是藝高人膽大呢......萬幸,萬幸。”

“瞧您老,我哥的意思是這葯可比蒙汗藥好多了,若是叫咱們國公爺知曉......”

“你當你周爺爺老糊塗了啊,自然是要稟報給國公爺,如今東邊兒眼看着就要打起來,這葯若投放軍中,給細作們用上,指不定就是如虎添翼......只不知紀家姑娘師從何人......”

“這樣說來,豈非又要多謝那幾個拐子了?嘿嘿,當日狗膽包天拐主子們,誤打誤撞助主子們逃過一劫,前兒拐了紀家姑娘,因着紀家姑娘,咱們又知道了這葯。”

“小二,不許沒個正形。當日之事你我護主不力,你還有臉說。”

“哎,倒也怪不得你們,當時的情勢......主子們自己機敏,你二人也算襄助有功,這一路又多虧你兩個審時度勢,應對機警。老頭子回去之後自會為你們請功......那起拐子,哼,幾個瞎了狗眼的東西,若不是念在他們歪打正着,好歹算是助了主子們一把,立時就打殺了。死罪可免活罪也是難逃,夫人自有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