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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賬!”紀惇再想不到這看着瘦瘦弱弱的小丫頭片子竟敢當面違逆他,頓時惱怒了,“你姨太太也是耕讀之家好女,為父正緊娶的二房太太,你滿嘴裡胡噙什麼?”

“二房太太?”

紀蕪睜大眼睛,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女兒今年也跟着教養嬤嬤學了些世情規矩......所謂二房,頂破天也就是個良妾、半個奴身。這樣的人也敢自稱太太,誰給她的膽子?一個奴才見了主子姑娘不上前行禮,已是大不敬,若讓祖父他老人家知曉咱們三房主不主、奴不奴,她還能有命在?莫非......”

剛才凌厲的氣勢煙消雲散,似乎只是眾人花了眼,紀蕪側着頭,很是疑惑地看向紀惇:“莫非這一位,其實是父親停妻再娶的正房?”

“你——”紀惇氣急,不能說老父不是,卻也不敢認下停妻再娶的罪名。

顧不上萬氏有些失望的表情,平復了幾口氣,忍怒道:“你母親不中用,咱們三房一應內務全靠姨......萬氏操持,一向勞苦功高,兼之她又生育了你兄長,於子嗣香火有大功......你小人家,便是看在為父面上,禮遇她三分又如何?須知,大家子姑娘的尊貴,正是應在一個溫和知禮上頭。”

“父親說的是,女兒受教了。”紀蕪展顏一笑,“自打我母親去了莊子上調養,這大半年來萬姨娘着實受了累......如今女兒既已回來,幾位妹妹也已知事,少不得咱們姐妹幾個互為臂膀,再求伯母嬸娘們幫襯着些,就此將咱們三房的內務掌起來,也省得叫人家說,咱們三房尊卑不分,倒叫一個奴才管着家!”

此言一出,別人先自不說,萬氏只聽得滿耳朵的姨娘、奴才,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旁的姨娘通房本已被紀蕪的膽大妄為震呆了,聽了這番話,有生養的幾個面上一喜,極快地相互對視了一眼,垂下頭,再次當起了壁花。

“父親說到香火子嗣,我倒是想起一事。”

無視紀惇青紅交錯的臉,紀蕪臉上的神情很是認真,緊接着道:“女兒回來不過區區兩三日,聽聞萬姨娘去外院探視六哥已不下六七次,昨日還聽說六哥午飯時不過多喝了一杯,萬姨娘倒罵了他好些話,六哥現是主子呢,就大口啐他?”

“要女兒說,父親也該上些心,如今父親母親膝下只有六哥一子,正該愛護呢,六哥便有什麼錯處,自有父親母親教導,怎能讓他受這樣的委屈,倒讓一個奴才給罵了?再者,六哥既已搬去外院,到底功課要緊,不相干的人也不必時時見了,萬姨娘身為妾侍,去外院閑逛本就壞了規矩,若再耽擱了六哥治學,只怕祖母頭一個不依呢!”

“壞透了的黑心種子!”萬氏聽得睚眥欲裂,紅着眼就要撕上來,“不讓我見兒子,我和你拼了!”

紀茝眼疾手快地拉了她入座中,飛快地附耳低語了幾句,萬氏本已呈現狂暴狀態,瞬間又冷靜了下來,彷彿還有了些瑟縮,眼神閃爍地朝倒坐間方向瞄了好幾眼。

紀蕪一好奇,順着目光看了過去,富貴流雲百福紗幔下,只模模糊糊看得見一片丫鬟婆子們的衣角。

難道裡面有什麼鎮山大boss不成?

紀蕪當下也不及多想,正要說話,紀茝已是先她一步,迭聲喊了紙鳶進來:“我娘喝多了,快扶她下去歇着。”

紀蕪撇撇嘴,萬氏果然是塊爆炭,原打算揪着她語出不遜的小辮子一頓好打,給太太出口氣再說......罷了,外面站着好些孔武婆子,萬一紀惇確實不要臉,護着寵妾要與自己對打,混戰之下只怕紫柃一個人也應付不過來。

她眼珠子一轉,剛好撞上當事人紀顯又怒又怕的一雙亮眼。

察覺到紀蕪的目光,六少爺紀顯惱怒之下,小身板又往右邊挪了挪。

他右邊坐的正是紀茝,周身氣場當然比她親哥哥強大不止一倍,此時小嘴緊緊抿着,怒目如有實質,要在紀蕪身上瞪出一朵花來。

紀惇從目瞪口呆中回過神來,急怒攻心,也顧不上保持讀書人的謙謙風華,手往檀木案上砰地一拍:“七丫頭!”

“七妹妹。”紀蕪眉眼彎彎,轉過頭對着幾個小姑娘扎堆的方向揚聲一喊,“父親叫你呢。”

僅比她小三個月的紀芬一臉驚懼,連連擺着手:“......我比姐姐小......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屋中一時靜默能聞針聲。

除去密切相關的幾人,余者眼觀鼻鼻觀心,開始致力於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笑話,哪一個是好惹的,萬氏盛寵,茝姐兒如今在府中風頭也是無二,六少爺又是她親兄弟,還中了秀才。

蕪姐兒畢竟佔著名分大義,瞧今天這話里話外帶出來的意思,兩天的功夫就把府中摸了個門兒清,不是太太走時留了一手,就是有了別的助力,不然老僕弱女的,能有這能耐,誰信啊?

掐,使勁掐!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三房一邊倒的日子太久了,先時太太在還好,只要老爺人在府里,少不了幾個姨娘輪着侍寢,哪想萬氏竟是個醋汁捏成的,自己多久沒伺候老爺了?

正院此次若是能壓制住了儷院......姨娘們興奮了!

上位坐着的紀惇此時卻明白了幾分,人也隨之冷靜下來,鐵青着臉,陰冷地看向了紀蕪。

孽障!原來一開始就沒打算相讓她長姐!

“蕪妹妹。”

紀茝飛快地望了一眼倒坐間,出聲打破了屋中的靜默:“妹妹好一副伶牙俐齒,姐姐嘆服。只是一樣,妹妹滿嘴規矩大義,難道不知,為人子女,忤逆長上就是最大的不孝?”

“是了。”紀茝一邊說著,點頭似有感嘆之意,“妹妹前些年在安陽住着,人事不知,如今懵懂頑劣些也是常情。”

紀蕪上上下下打量她,目露疑惑:“你是哪個?”

“我與你一樣,身上都留着父親的血脈。”紀茝一臉孺慕之情看向紀惇,轉過身擺出了長女姿勢,落落大方又親切溫和地一笑,“雖然你不願承認自己行七,但我的確是你親姐,你當喚我一聲長姐。”

以三房這小家來算,這樣說也沒錯。

“我大堂姐這會子想必在棲月樓門前盪鞦韆消食,不要亂認親戚。”

紀蕪眯起眼,“從前我是在安陽住着,如今也的確有些懵懂,家裡人又多,所以我認親戚只看族譜,不然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來攀親認戚的,我認錯不打緊,外人看了豈非笑話?”

很吝嗇地收回了放在紀茝身上的目光。

“撲哧——”

紀芬的胞妹紀菲年方五歲,正是似懂非懂的年紀,忍不住笑出了聲。

紀芬嚇了個半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收起僵住的笑臉,紀茝面無表情,目中戾氣大盛過後,只剩下了茫茫一片寒霜。

“逆女!”紀惇眼見愛女受辱,怒火飆到了最高點,“忤逆尊長,不認手足親倫,要你這逆女有何用?”

一時不查,摔了個汝窯青花釉里紅的蓋碗,也顧不上心疼,“來人!請家法!”

“還是換個日子吧。”

紀蕪嘻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