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紀蕪......蕪,意為雜草。

紀蕪有些恍然。

她前世也叫紀蕪,因為一出生就進醫院,為了好養活,外婆特意請老家的高壽老人給她取了個賤名。

來到這裡,滿周歲時聽丫鬟們私下議論,說起老夫人給六姑娘取的名字是個“蕪”字,她當時也沒往別的地方想,還當成天大的巧合,笑嘻嘻地說給小黃花聽。

小黃花說,這就是天道,命中注定她要來這世上走一遭,這叫做緣分。

此時想來,紀芸說的不無道理,以老夫人的性情,說不得當時給她取這個“蕪”字為名,就是那般意思。

可見,當時的自己有多麼不招人待見了。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

日子總是人過出來的。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有着像雜草那樣旺盛的生命力才好呢。

一瞬間紀蕪便想了個通透,一張瘦巴巴的小臉上露出了生機勃勃的表情。

紀芸看了只覺得說不出的怪異,兼之心中有鬼,到底不過是十五歲的少女,做賊心虛般,遲疑着問道:“你哪天去的園子?我怎麼沒見着你?”

不等紀蕪作答,她又似乎屏住呼吸,緊着問了一句:“你見的那帕子,到底是什麼樣兒的?”

紀蕪睜大了眼睛,露出一副極力思考的表情,想了半天,才道:“園子隔幾天就去逛逛,這可不記得了。”

見紀芸面色都變了,心中好笑,又慢吞吞地續道:“我身子弱,不過是略略走幾步,姐姐自然見不着我,我也不過是曾經遠遠地瞧見過一回姐姐的身影兒呢。”

捏着衣角,一副扭捏的樣子,“剛才在外面不過是白說一句,原是我見識淺,誤以為姐姐的名兒就是那芸香草,好容易才在家中找着這荷包......擔心姐姐不收我的禮......”

這倒也說得通,就好比昨天晚上,有個管事娘子來獻殷勤時說的,“上回在大太太那,見着四姑娘您喜歡這個,想着您愛吃,老奴今兒特特做了來。”

其實鬼知道,她是從哪個丫鬟那裡打聽到的。

眼前這小傻子,怕是有心示好,又沒弄明白此芸香非彼芸香草......

紀芸半信半疑,仔仔細細探究了一番紀蕪的表情,後者正含着一絲期待看過來,臉上一絲異樣皆無。

沒看出有什麼端倪,想起剛才紀蕪所言,紀芸又去瞧那荷包,“哧”的一聲笑道:“這天香絹倒也罷了,還算輕薄,只是它的緞花容易起毛,我是不用的。”

隨手掏了掏荷包中鼓鼓囊囊的物事:“咦,這是......”

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翠色如雨後冬青一般、清澈中略帶着一點粉紅色澤的圓形翡翠,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

紀芸愣了愣:“這是芙蓉種的吧?水頭倒是瞧着不錯。”

“我嬤嬤說這是請高僧開過光的,因我生來體寒,打小起就用來捂在手心裡。”紀蕪目露期待,“姐姐捂一捂試試。”

紀芸又是一陣“咯咯”嬌笑:“該打你嬤嬤一個嘴巴子,竟敢誆主——翡翠又不是暖玉,你捂着有什麼用?”

一邊說著一邊把玩那翡翠,心中卻疑心起紀蕪此行的目的。

這丫頭在偏院的日子過得不堪,她是知道的,恍惚聽丫頭們說起過,隨侍的那婆子是西街彩綉坊的常客。

既到了做綉活度日的地步,怎生不典當了這翡翠,反而拿來送禮?

芙蓉種雖只是一般,這玉的水頭卻着實不錯,這樣一塊大小總也能典當個百八十兩銀子。

上個月,福滿樓的掌柜進府來送樣子,好些個頭面首飾看得她眼花繚亂,其中一隻芙蓉種的草蟲頭簪子,水頭、品相和眼前這一塊差不離,樣子略小些,一張口就要一百六十兩。

若然那事能成......眼看着自己就要備嫁,這塊翡翠倒是能做好幾對時新樣子的耳璫。

不過,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你......”紀芸面露遲疑之色。

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紀蕪站了起來,小大人一樣福了福身子,愁眉苦臉了半響,支吾道:“我想回京......還望姐姐......在叔祖母面前美言。”

紀芸一聽,眉毛一挑,又蹙了起來。

燕京伯府既沒有回信到,這就是一件得罪人的事,祖母心思難測,她可不想去討這個沒趣兒。

只是這塊翡翠着實喜人,若任由它從自己手指縫裡漏走,那也是捨不得的。

心思轉了一圈,一雙妙目,落在了妝台上。

******

等走得偏了,紫柃方鬼鬼祟祟壓低了嗓子,問道:“姑娘,芸姑娘可瞧見了那荷包?怎得一聲兒也沒有?”

語氣中很有幾分不可置信。

今天紀蕪挑的那一個“韭菜葉”荷包,是紫柃親手所做——前些日子紫柃做活計時,和紀蕪講起幾年前的往事,不免余恨未消,“好好一個大家子的姑娘,卻是那般品性做派,也能稱名香?美得她!菜葉倒配她。”

順手,將形似韭菜葉的芸香草綉了出來。

此時的紫柃滿心裡疑惑,許媽媽於藥草不通,才不認得那芸香草,那一位總該知曉自己名兒的來歷吧?何況當時姑娘還特特明着說了。

可方才並沒有聽見內室有什麼大的動靜,姑娘出來後周身也都完好無損,看着還挺精神的樣子。

聽說那位近來正在議親,莫非真得轉了脾性了?

本是打着好好刺一刺她的主意,誰知人家竟然一下子變得大度起來,猶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紫柃頓時有些無精打采。

紀蕪只一個勁兒催着她快點走:“嬤嬤還等着我們回去吃抄手呢。”

回了院子,進了堂屋坐下,剛喝過茶,許媽媽就端着熱騰騰的抄手走了進來。

皮薄餡嫩,三菇鮮肉做的餡,外面一層薄皮晶瑩剔透,從外就能看見裡面飽滿的餡兒,配着紅彤彤的六月柿湯底,湯鮮味美,這滋味......

六月柿其實就是西紅柿,第一次吃時紀蕪也吃了一驚,偷偷摸摸溜去小廚房,找出幾顆籽,現在空間里長着一大片。

紀蕪和綠葆吃了個肚兒圓,許媽媽和紫柃也各吃了一大碗,紫柃還大感納罕:“媽媽的手藝越發好了!怪事,便是我自己,這段時間也覺着做出來的飯食味兒好了不少!”

綠葆埋頭苦吃,沒工夫說話,死命點頭。

許媽媽撫撫紀蕪的頭臉,笑道:“也不怪,姑娘大好了,你我心上輕省,灶上的活計精湛些也是有的。”

紀蕪在一旁悶笑,摸了摸圓滾的肚皮,心滿意足地,從袖中掏出了今日紀芸的回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