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良莠76_第七十六章莊上金婆子四十齣頭,生得白凈苗條,穿一件大紅色杭綢面獺兔褂子,下面系一條繭綢襖兒裙,頭上橫七豎八插着幾枝金釵銀釵,倒顯得比在場眾人都要體面。

“奴金大家的給姑娘請安。”

金婆子象徵性地屈了屈膝,一雙吊梢眼斜斜地瞟了過來。

紀蕪心中不由好笑,好,果真是個蠢貨,那更好辦了。

當下也不叫起,也不說話,只淡淡地看向了紫柃。

“回姑娘,奴婢才剛前腳走來屋中,後腳就見金婆子鬼鬼祟祟......”

紫柃一五一十,將如何當場捉住金婆子偷竊,金婆子又如何犟嘴扯皮說了個清楚明白。

話音剛落,金婆子迎頭就啐了過去:

“呸!老娘不過是見那皮子被風吹了整晚,有些不嚴實,好心幫手移了一移,你還真就賴上老娘了?**神弄鬼的,勸你能着些兒吧,要耍威風也得瞧瞧地兒!”

這是自恃地盤,明擺着指桑罵槐了。

紀蕪看也不看她一眼,問在場眾人:“可都瞧見了?”

金婆子嘴上說得唾沫四濺,也不知是真的有恃無恐,抑或是不留心,手中仍緊緊地攥着從窗扇上移下來的銀鼠皮子。

沉香幾個會意,意味明顯地往她手上溜了幾眼,點頭正色道:

“回姑娘,奴婢們都瞧清楚了。”

“既如此。”紀蕪很是隨意地吩咐,“金大家的偷竊主子之物,賞一丈青,以儆效尤。”

你敢!

金婆子一愣,很快回過神來。小娘皮的,不過是個不得寵的丫頭片子,也敢動老娘?你生母可還捏在我手裡!

“姐兒可別忘了,三太太天長日久地還得住在這地頭上。”

可不是,若非太太尚需在此處住上一兩個月,她可沒這閑工夫捉賊呢。

紀蕪懶洋洋地擺擺手,紫柃欺身上前,幾下就將金婆子制住,就着沉香不知從哪裡翻找出來的粗麻繩,當場捆了個嚴實。

庄中雖無一丈青。頭上戴的簪子倒是也能將就,眼見紫柃從發間取下一支又尖又利的寸許長簪,金婆子不由慌了神:

“......憑這蹄子一張嘴就咬定我偷竊,我不服!”

“人證物證俱在你尚能矢口否認。”

這一回紀蕪很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忽的露齒一笑:“即便是空口白牙說你有罪,我是主,你是奴,你服不服又有什麼要緊?”

說話之時。紫柃已執着長簪,快、准、狠地戳了下去。

金婆子立時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嚎叫聲。

這丫頭片子混不擰,此時礙着主僕名分,她只能先忍了這口惡氣,且等日後再從三太太身上找回來。

當家的那殺千刀的,沒聽見老娘叫喚么。還不趕緊地來救人......

忍了幾忍,外頭依舊毫無動靜,金婆子也顧不得心中生疑,疼的亂哭亂喊起來:

“姐兒。不,姑......姑娘。奴認罪,認罪......咱們府中上至老夫人。下至主子姑娘們,一向憐貧惜老......這天兒一日比一日冷,奴也是不忍心見家中孫兒挨凍,這才一時動了貪戀,求姑娘瞧在老夫人面上,饒奴這一回。”

沉香悄聲道:“夏荷去年生了個兒子......姑娘別聽她滿嘴胡唚,她那孫子寶貝着呢,夏用冰、冬穿裘,一般兒家裡的少爺公子都沒這富貴。”

夏荷......

紀蕪想了想,回憶起來沉香口中的夏荷就是太太身邊原來的大丫鬟之一,來了莊子上不久就嫁了庄頭兒子的那個。

這處莊子雖不寒薄,規模卻也不大,一個庄頭之孫能這般嬌養?

紀蕪眯着眼:“憐貧惜老的是你家茝姑娘,我卻不講究這個。”

“你......你......”

金婆子聞言呆了呆。

怎得茝姑娘的名兒從她口中說出來了!

半響後,總算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原來這銀鼠皮、捉賊......都是眼前這一位存心給自己下的套兒!

她不禁悔得腸子都青了,昨日晚間伯府馬車忽喇巴來了莊上,她聽說是老伯爺口諭,來的又是三太太親生的蕪姐兒,心中本自震驚,前些時還聽着說老伯爺只怕不大好,怎得轉眼竟痊癒了?

打聽得那為首的護衛名叫槐生,立時就往廚下整治出雞鴨魚肉滿滿一桌子酒席,打發了當家的前去套話。

幾杯黃湯下肚,槐生大起了舌頭,才知原來老伯爺三日前便已醒轉,府中人人得了恩賞,因着大年下,又礙於母女情分,老伯爺這才發話讓剛從鄉下回府的蕪姐兒前來探視三太太。

三太太當年頗得公爹看重,她是知道的,至於那蕪姐兒,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回府也才堪堪兩三個月,聽說很不得三老爺歡心......她當時藉著昏暗的光遠遠地望了一眼,鄉下地方養大的丫頭,瞧那瘦不拉幾的樣兒,還比不上自家白白胖胖的小閨女福相,能翻出什麼花樣來?

這樣一想,她昨天晚上就託了大,連請安都不曾來。

今兒一上午都風平浪靜,她好酒好菜地招待着隨行來的護衛,隔風一梢,三太太的院子里也無甚動靜。

就有幾個嘴碎的在她面前說起蕪姐兒帶來的物事是如何如何金貴,一色毛光水滑的皮子、幾大簍的銀骨炭、好幾床雲錦面子的絲綿被胎......

她不免心下暗恨,鄉下出來的就是不知事,自己一家人照看了她親娘這麼幾年,連個賞封兒都得不着,哪裡比得上茝姑娘那般明白體下?

好好的銀鼠皮子拿來遮窗,也不瞧瞧自個兒配不配,不怕折了福分呢!倒不如她拿了,替孫兒做條皮褲子,做頂暖帽,強如給病的要死不活的三太太積積福。

眼見母女主僕盡去了東廂。她略略打探了一會子,就動了手,經此一事,也好給莊子上別的幾房人提個醒——瞧,正室、嫡女又如何?還不是要在她手底下過日子?

那幾房人從前是兩不相幫,見了這一出,往後還不歸順了姨太太?

哪裡想得到,竟一腳踏入了這精怪的圈套中......

怪不得自己挨打當家的也不來相幫,只怕已經被那些個護衛制住......

金婆子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等想了個通透。情知今日之事難以善了,當下也就不管不顧,哭着喊着,一唱三嘆神凄楚地嚷出了一篇話。

紀蕪面上泛起厭惡之色,見金婆子一雙細皮嫩肉的手已着實挨了幾下子,紀蕪擺擺手,示意紫柃停下:

“行竊不說,嘴還這般不乾不淨......掌嘴。打到她服軟為止。”

......

顧氏嗔了女兒一眼:

“囡囡好不急性,金婆子挨打一事只怕庄中上上下下都傳遍了,若傳去你祖父祖母耳中可怎生是好?”

許媽媽也道:“有那起多嘴多舌的,不說那婆子為人作人活該挨這一頓打,只怕要說姑娘不寬厚。”

來莊子上第一天就結實打了庄頭婆子一頓,可不是不寬厚。

紀蕪撒嬌撒痴:

“娘。若不立下規矩,往後娘住着也不安生,女兒怎能放心回府嘛。”

顧氏立時不言語,她說了千言萬語。總算哄着女兒答應回府去,可不能再變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