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莠78_第七十八章姐妹長日無聊，紀蕪便將霽月軒前前後後探了個遍。
如此一來，倒也有所收穫。
四合院規矩兩旁是東西廂房、東西次間、左右耳房，霽月軒中卻略有不同，東邊兒並不分廂房與次間，而是將中間的橫樑打斷，兩間屋子打通，做了一間闊朗的書屋。
進得屋中，三面沿壁的楠木落地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薄厚不一各種線裝書籍，這一溜兒書架足有四尺高，架上垂下薄如煙霧的碧色輕紗，做成架子的楠木想是經了年份，顏色有些古樸暗沉，其上卻清潔無垢，那紗也是軟厚輕密，翠得碧綠通透。
臨窗地上立着一張百年紫檀木大案，與府中一應精雕細琢的傢俱擺件大相徑庭，只用寫意手法順着紋路淺刻出幾抹流雲，匠氣全無，意態瀟洒，一看既知是名家手筆。
案上筆墨紙硯，諸色齊備，如今紀蕪也長了些見識，一見那刀紙上的白玉紙鎮就亮着兩隻烏黑的眼睛:
“......可是陸子岡的‘子岡玉’?”
碾玉名家陸子岡，世人贊其“碾玉妙手，造水仙簪，玲瓏奇巧，花如毫髮”。
許媽媽笑着點了點頭:“姑娘眼力越發好了。”
有了這一方紙鎮，紀蕪對筆筒中插着的一管管琺琅筆桿的紫毫筆、西牆上掛着的一大幅米襄陽煙雨圖、二王真跡，倒也不以為意了。
覓到一處讀書的好去處，紀蕪心滿意足地在書屋中消磨了一下午的辰光。
第二日，又去了後面的小花園中轉悠。
花木寥落，僅有的幾株玉蘭與海棠還只堪堪長出了葉子，倒是地上坑坑窪窪。像是耕作過似的。
叫了來興媳婦一問，原來幾年之前老伯爺尚未卧病在床時，偶然起了田園之興，在這小園子里親自種起了瓜果蔬菜。
“大善。”
紀蕪笑吟吟，心思轉了幾轉，老爺子長年累月地吃着空間出產的菜蔬，天長日久總會覺察出不同，若是將這園子變成一方風水寶地......
冬日正是養地的好時機呢。
這樣一想，就使了來興媳婦去忙別事，又攆了一旁跟着的綠梔去烹茶。
待人走了個精光。悄無聲息地將大水池中小黃花的洗澡水汩汩澆灌進了地底。
因着見了花木，紀蕪不由記起綠綺院中自己還養着幾盆水仙、素心臘梅、茶花、西府海棠，忙忙地打發人搬了來，精心侍弄了一番。
綠梔不免好奇:“姑娘對這些花兒朵兒一向平平，這是要做什麼呢?”
“前些時日去探三姐姐，她可是綉了好些精巧的荷包手帕了。”
紀蕪攤攤手:“你瞧，我可是橫針不拈、豎線不動的，好歹也是過個年。總得備些手信吧?”
綠梔立時護短:“姑娘還小呢，再說媽媽與紫柃姐姐的綉技俱都精湛，手藝不比針線房的人差什麼，姑娘用心學上幾年，等到三姑娘那般年紀，只怕連雙面綉都會了。”
“這個......這個。此事容後再議。”
紀蕪打着哈哈。
說曹操曹操就到，隔得老遠就聽見有人笑:“妹妹可是越發能幹了，連花兒都養得這樣好。”
榛兒引着兩個披着大紅羽緞披風的人掀簾而入，揭下風帽一看。正是紀芍與紀芬。
“三姐姐、七妹妹。”
紀蕪不無驚喜，“你們怎麼來了?”
“我們怎麼來不得。”紀芍上前摸她的臉。“可憐見兒的，這兩日該悶壞了吧。”
“倒也沒覺出來。”紀蕪笑眯眯。“誰叫我素日就是沉靜的性子呢。”
“呸，好大的臉子，也不知道是哪個只要一拈上針，半盞茶的工夫都坐不住?四妹妹那樣的才叫沉靜呢。”
“哎，那不是術業有專攻么。”
姐妹幾個相互取笑了幾句，綠梔帶着小丫頭上了茶來，紀蕪就正色道:
“多謝三姐姐、七妹妹惦記......這大年下，只怕是要連累你們為難了。”
“姐姐何須理會那許多?”紀芬抿嘴一笑:“連祖父他老人家都親身來了，我們如何來不得?”
今天是大年三十，因紀蕪這兩日一直不曾往榮壽堂去，今日又有開祠堂、祭祖諸多大事，是以老伯爺一大早就走了來霽月軒，祖孫兩個一起吃了早飯，老伯爺領着紀蕪讀了幾篇書，一老一小兩個臭棋簍子又胡攪蠻纏相互扯皮下了一盤棋。
“可不是。”紀芍臉一揚，“大年下，理會那些掃興的人作甚?”
點着手命貼身丫鬟將捧着的描金螺鈿漆盒奉上，又從懷中掏出一個五彩刻絲的荷包:
“我知道妹妹素日不愛濃香，這荷包里裝的是百合香，原是我舅舅前幾日送來給我，說是他們鋪子新研製出來的香譜，香味兒極是淡雅，你聞聞可喜歡?”
紀蕪深嗅了一口:“果然清雅。”
“沒騙你吧，我悄悄兒告訴你，這百合香可是用了沉水香、鵝梨香、木樨香十餘味香料，三浸三蒸，加了槐花蜜製成，可費功夫了。”
四太太陶氏出身差些，陶家原是皇商，陶大舅現開着燕京城中數一數二的香料鋪子。
紀蕪擠眉弄眼:“三姐姐將秘方說了給我，不怕陶大舅揪姐姐的辮子么?”
紀芍從小與兩個哥哥一起充作男兒教養，陶大舅又是瀟洒不羈的性子，前幾年小的時候每每去外祖家做客，必帶回來多少笑料。
“小沒良心的，虧我得了好東西就想着你，七妹妹評評理，你六姐姐該不該挨我一下子......”
姐姐妹妹鬧作一團。
說笑之時，紫柃帶人陸續送上了滿滿一桌子茶果點心，杏仁**酪、榛仁栗子酥、核桃粘、鵝油松瓤卷......
紀芍見紀芬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她二人嬉鬧，自己卻不大說話，只專心吃着各式各樣的點心，心知她們姐妹有話要說，又坐了一會兒就告辭而去。
屋中，紀蕪拈了一丸百合香的香球子，博山爐內燃起了八蠶繭綿小分炷。
紀芬細細地將這兩日發生的事情盡數說了給紀蕪。
二十八日紀蕪前腳住進了霽月軒，蔡氏後腳就去了上房力陳厲害，老夫人對此亦頗有微詞，然而老伯爺態度強硬，連夜請了錢老大夫來府，錢老大夫斬釘截鐵地宣布三太太的骨蒸之症已痊癒。
當晚，老伯爺又將長子叫去榮壽堂中訓斥了一頓，紀慎回去正院後如何發作不得而知，臨近除夕，蔡氏不敢再裝病，大房正院卻着實鬧騰了一晚，幾個姨娘通房被折騰得面無人色。
這兩日霽月軒中眾人能避免外出的盡量避免，是以這些事紀蕪雖影影綽綽聽說了一些，卻遠不如現在這般詳盡。
不由微微笑道:“大伯母好大的火氣......可是大姐姐的親事有了阻滯?”
“姐姐聰慧。”
紀芬大有深意地看過來一眼:“聽說錦鄉侯誥命後來打算讓大姐姐進宮給皇后娘娘請安，奈何大伯母不同意，親事便僵持住了。”
蔡氏慈母心腸，即便是一點點的風險，自然也捨不得送女兒進宮去冒險。
命人將自己堵在大街上，如此撕破臉皮，只怕除了驚恐肺癆過人，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因着此事恨透了自己。
紀蕪不覺看向了端坐着的紀芬，黃姨娘消息之靈通實在令她詫異，這些日子以來多由紀芬傳遞消息她倒是也能理解，畢竟是兩姐妹，多接觸自然就能親近。
應該是從那一日，嬤嬤開口讓七姑娘八姑娘去綠綺院走動以後......
紀芬的表現卻實實讓她刮目相看，記得自己剛進府時，看到的紀芬是一副唯唯諾諾、膽小怯懦的樣子......
古人果然早熟早慧，前世好些紅學家得出林黛玉進賈府時只有六歲的結論，她當時還死活不相信，六歲，不是瘋玩傻樂、懵頭懵腦的年紀么。
怎會有那樣細緻靈透的心眼?那樣世故穩重的言行舉止?
現在她是信了，自己兩世為人，內里裝的是二十幾歲的成人靈魂，也沒比這些小蘿莉高出多少呢。
天馬行空地亂想了一通，就聽見耳旁傳來紀芬帶着些許鄭重的聲音:
“......六姐姐想必早已知曉，祖母是打算除夕祭祖時定下族譜的事兒的。”
紀蕪點點頭。
這在府中不是什麼秘密，說不定就是老夫人自己有意放出來的風聲，好叫她們各自使出看家本領，她才能更好地判斷究竟由誰做這個伯府嫡出的六姑娘，所帶來的效用更大。
紀芬正色道:“六姐姐，你可知，這一次你住進霽月軒的事，之所以能平息得這般快，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去了另外一事上。”
“哦?”紀蕪來了好奇心，“何事?”
“昨日午時，福安公主府送來了正月里請咱們家吃年酒的帖子，定的是初六的正日子。”
紀芬說完，見對面紀蕪一臉風平浪靜，似是不知所以的表情，不由急切道:
“姐姐可別不放心上，咱們家與福安公主府並非親戚故交，這一回不但下了帖子請吃年酒，日子還定在了初六，眼看着兩家就要走動起來了。”
“祖父雖疼愛姐姐，然而到底家族利益事大，姐姐大概還不知道，姨娘聽到些風聲......福安公主有意認那一位做義女。”
ps:哈，真得晚了，第一次日更六千，見諒見諒:）
感謝雪飛姑娘的十分評價票，感謝夷光童鞋的香囊~
......未完待續
良莠78_第七十八章姐妹更新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