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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北京的路上,王麗娟手握着方向盤眼睛注視着前方嘴裡吹着口哨,一向不喜歡唱歌王麗娟竟然在吹口哨?她那不連貫且嚴重跑調的口哨聲,搞得我一會會兒地想撒尿。

此時的王麗娟就像是一隻在鬥雞場上連續獲勝的大公雞,抬頭挺胸鬥志昂揚。而我則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小車的後排座上,用拳頭一個勁地砸自己的大腿。

臨走時大姨夫對我的侮辱,憋得我到現在也喘不過氣來。我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麼離開的那個家,好像是左腳踩了一下右腳,自己差點絆了自己一個跟頭,大姨家剛裝了一個玻璃屏風,我還以為是門,一頭撞了上去。直到聽見表姐在我身後的浪笑聲,我才離開那個家。總之,狼狽至極。

我真後悔當初就應該跟在王麗娟的屁股後面趕快離開那個家,可是那一個畫面同樣讓我抓心撓肺般地難受,那模樣頗似老電影里那些漢奸狗腿子跟在主子的屁股後面一路小跑的鏡頭。

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怎麼我就逃脫不了大姨夫一家人對我的鄙視?儘管我現在找了一個腰纏萬貫的富婆當老婆,他們依舊瞧不起我。

我也是個有骨氣的人,我上初中的時候就曾幻想過,長大後要學本事,要當比大姨夫還要大的官,讓我爸媽在我的保護下不受任何人的欺負。可是我長大了,還不是照樣被人瞧不起?

大學畢業,我拿着文憑,跑遍了北京各個招聘市場,外地的一些招聘市場也曾去過,無一收穫。我報考過兩次公務員,都以慘敗而告終。我還考了一個小學生教師資格證書,在58同城,我沒有找到招聘教師的信息,我拿着證書跑到北京周邊的一些縣城的小學校去應聘,希望能當一名語文教師。可得到的回答一律是:“我們學校已經人員超編了,您再去別的學校問問吧。”

最後,我跟爸媽商量,我想去偏遠山區支教,爸媽死活不同意。說我舅舅紮根農村,打了一輩子光棍。我再去農村?難道也想打一輩子光棍嗎?我和爸媽辯論了很久,說去偏遠山區支教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業。支教年滿,回來政府給安排工作。老媽撇嘴,不屑一顧。

我和老爸老媽一直僵持着,誰也說服不了誰。經過一番激烈的爭吵,老爸和老媽總算拿出了一個方案:“要不行,還是求求你姨夫吧。“

“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去求他們一家人!”我沖爸媽怒吼着。

可是,老爸和老媽還是背着我哀求了姨夫。我踏遍了千山萬水也沒有找到一份工作,姨夫的一句話就幫我解決了。老爸憨憨地問:“程局,需要多少錢打點?您說個數,我們慢慢湊。”

“十萬。你們家湊得齊嗎?別管了,夏焱是我外甥,我當姨夫的能不管嗎?”

至此,我們家又欠下了大姨夫家一筆重重的人情。我的工作是不是掏了十萬,鬼才知道。可大姨夫說十萬那就是十萬。我那個時候,對我爸媽還不會編瞎話騙他們。那個時候我要是就開始騙他們該有多好,大不了背着吉他提前幾年到北京沿街賣藝。就是沿街乞討也比欠下大姨夫的恩情強百倍。因為我還不起,“滴水之恩將湧泉相報”這句話就像一座大山壓得我抬不起頭來,我拿什麼報恩?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跟我爸媽一樣在大姨夫面前永遠當一條既聽話又討人喜歡的哈巴狗。

“夏焱,你說,你姨夫他們一家人現在在幹什麼?”王麗娟手握着方向盤透過後視鏡問我。

我知道王麗娟是在炫耀,想讓我和她一起分享她勝利的果實。我不能隨了她的心愿,我不能讓她自鳴得意、沾沾自喜、躊躇滿志、自我陶醉、心滿意足的精神狀態一直維持下去。

“他們現在肯定坐在餐桌前又吃又喝呢。那麼多菜,一筷子沒動,不吃多可惜。”

“他們還能吃得下?”

“那當然,你不過是跟他們使了使小性子,耍了耍當總裁的威風,這才多大點兒事?他們才不會介意呢。這點兒事都能整得他們吃不下飯,他們還能胖成那樣?”

“你是說是我的社會地位才把他們嚇唬住的?”

“難道不是嗎?”

“好,我不跟你爭。我在你舅舅面前不也是總裁嗎?我怎麼就不敢對你舅舅那個樣?”

“那是我舅舅沒招你沒惹你。”

“你姨夫也沒招我沒惹我呀?”

“那是因為他們欺負過我爸媽,你為我爸媽出氣。“

“那你爸媽為什麼要受你姨夫的欺負呢?”

“我爸媽地位低,沒本事唄。“

“你舅舅是一個農民,地位比你爸媽還要低,可你姨夫敢欺負你舅舅嗎?“

我仔細回想,姨夫和舅舅基本上很少接觸,但是只要兩個人一打照面,必定發生正面交鋒,最終佔上風的永遠是舅舅。

“我雖然不知道你舅舅和你姨夫目前的關係是怎麼樣,但我可以斷言,以你舅舅的個性絕對不會屈服於你姨夫。更不會像一個和事老一樣去歉疚他們。我知道你今天想喝酒是為了打圓場,不想我們把關係弄得太僵。可恰恰就是你的這種歉疚,讓他們認為你是個軟柿子,他們想怎麼捏就怎麼捏你。你舅舅會像你一樣跟他們妥協嗎?絕對不會。所以,你還認為跟社會地位有關係嗎?”

我的舅舅,在我印象中,只要大姨夫在場,他滴酒不沾。春節前的那天晚上,我和舅舅喝了至少多半瓶白酒,八、九瓶啤酒,舅舅是個有酒量的人。可舅舅從來不跟大姨夫喝酒。

我想起了姥姥姥爺出殯那天,開始跟王麗娟描述那一個畫面……。

料理完姥姥姥爺的後事,我們一大家子去餐廳吃飯。舅舅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米飯,他沒有喝已經給他倒滿的那杯劍南春,酒是姨夫家自提的。舅舅用餐巾紙摸了一下嘴角,站起身,告辭:“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你們慢慢吃,我吃飽了,我就先回去了。”

“你這就要走?”姨夫用挑釁的眼光質問舅舅:“爸媽的葬禮還沒結束。”

“吃飯,喝酒。也是葬禮的一部分嗎?”舅舅問。

姨夫強詞奪理:“就算不是一部分,你也不能中途退場啊?”

“我沒有中途退場,我說了,我吃飽了。你是不是還想讓我看着你又吃又喝的一直到天黑?我要回村子,天黑了就沒車了。”

“我讓司機去送你。”

“你的車我可不敢坐。”

“晚上住在我家也行?”

“你們家我更不敢住。我還是先走吧。”

“走吧,走吧。”姨夫不耐煩地擺着手,回頭對我爸說:“這個人已經無可就葯了。”

舅舅沒再理會姨夫對他的羞辱,徑直走出酒店的大廳。我爸傻獃獃地看着舅舅的背影,嘴裡嘟囔着:“建東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懂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