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幾年前我考了駕照,也買了車。不過那段有車的經歷實在是不堪回首。那輛車沒有給我帶來絲毫的快樂與方便,反而成了我生活中的累贅和負擔,甚至是恥辱。

我大學畢業那年,我的姥姥姥爺相繼離世。兩個老人都活到了八十歲。姥爺先走的,我媽和大姨剛剛放聲大哭後沒幾天,姥姥也跟着去了。於是,再一次全家人披麻戴孝去殯儀館舉行葬禮。我媽和大姨的哭聲撕心裂肺,可說到不哭的時候立馬就能停住。哭聲像是安裝了閘門,隨時都可操控。姨夫是葬禮的總管,一切行動聽從他的指揮,就連我媽和大姨的哭聲也要看他的手勢。

我舅舅也到達了葬禮現場,他沒有哭出聲,只是默默地掉了幾滴眼淚。大姨和我媽的某些言語之中映射着兩位老人的去世似乎是我舅舅氣的。我舅舅聽到了,沒有去理會。我在一旁憤憤不平地想:“都活了八十歲了,還要找死亡原因?即使找原因也應該從病上找,這跟氣不氣有什麼關係?”

辦完了喪事,中午,一家人以及那些隨份子的親朋好友都到酒店去吃飯。參加葬禮的人數近一百多人,開了十桌,很是氣派。酒店的大廳里還有一對結婚的,隔着屏風,那邊笑,這邊哭,婚喪嫁娶一應俱全。姨夫很迷信,斜眼看着屏風那邊的新郎新娘,搖晃着他脖子上的那顆大腦袋,兩隻發麵饅頭般的胖手不由人地為新人和逝者鼓掌:“老人家好福氣啊,去了好地方了。”

之後,姨夫向所有參加葬禮的人逐桌敬酒,最後回到我們一大家子的就餐桌上。

席間,我媽一臉鄙視地將一個存有二十六萬的存摺扔到到我舅舅桌前:“拿着吧,這是爸媽給你攢的。”

姥姥姥爺臨死前,用我大姨給他們的錢給我的舅舅攢了二十六萬。他們二老活着的時候或許給過舅舅錢,舅舅說先存着吧。老人臨死前又要給舅舅,舅舅沒要。兩個老人最後沒辦法把錢託付給了我媽,說他們死後務必將錢轉贈給舅舅。這不是折磨人嗎?我媽那麼愛錢,手裡攥着二十六萬卻不是自己的?讓她轉贈給舅舅,直接給舅舅不就得了?我媽不知道舅舅壓根兒就不要。錢抓在自己手裡卻不是自己的,搞得我媽那陣子每天都貓抓撓心。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這錢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都應該屬於我們家的。這些年我們家付出了多少?是誰給他們二老養到老送的終?

舅舅將我媽扔過去的存摺撿起來,又雙手奉上遞給了我媽:“二姐,二姐夫,這錢我說什麼也不能要。這些年全憑你們一家照顧爸媽,我沒有盡到一點點孝心,本來已經很慚愧了。我不止一次地勸過爸媽讓他們跟我回村裡住,可他們不願意,說在城裡住着方便,去廁所都不用打手電筒。我也不再堅持。可這照顧二老的重擔就落在了二姐和二姐夫的肩上。我知道爸媽用大姐給他們的錢一直給我攢着,也勸過,他們不聽。你們也知道,他們是不會聽的,但我心裡明白,這錢我是不會要一分一厘的。照顧老人有多麻煩我心裡比誰都清楚。你們這些年受的委屈想發泄就發泄在我的身上,別怨他們二老。人的觀念左右人的思想,人的思想左右人的行為。咱爸媽的老觀念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們就原諒他們吧。至於爸媽是不是我氣死的,我回去做深刻的反省。“

“可這錢……是……是爸媽留給你的。”我媽接過錢,哽咽着說。

舅舅指了指我,笑呵呵地說:“就全當這錢給夏焱了,等他結婚的時候我就不隨份子了。”

“這錢明明是我媽給姥姥姥爺的,怎麼你們兩家讓來讓去了。”我表姐發話了。這麼說這些錢他們並沒有孝敬兩位老人,而是在老人那兒寄存了一下?

我正要質問表姐,我爸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不要惹事。舅舅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米飯,他沒有喝已經給他倒滿的那杯劍南春,酒是姨夫家自提的。舅舅用餐巾紙摸了一下嘴角,站起身,告辭:“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你們慢慢吃,我吃飽了,我就先回去了。”

”你這就要走?”姨夫用挑釁的眼光質問舅舅:“爸媽的葬禮還沒結束。”

“吃飯,喝酒。也是葬禮的一部分嗎?”舅舅問。

姨夫強詞奪理:“就算不是一部分,你也不能中途退場啊?”

“我沒有中途退場,我說了,我吃飽了。你是不是還想讓我看着你又吃又喝的一直到天黑?我要回村子,天黑了就沒車了。”

“我讓司機去送你。”

“你的車我可不敢坐。”

“晚上住在我家也行?”

“你們家我更不敢住,我還是先走吧。”

“走吧,走吧。”姨夫不耐煩地擺着手,回頭對我爸說:“這個人已經無可就葯了。”

舅舅沒再理會姨夫對他的羞辱,徑直走出酒店的大廳。我爸傻獃獃地看着舅舅的背影,嘴裡嘟囔着:“建東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懂點事兒?”

之後的話題由那二十六萬元錢的歸屬問題轉移到開舅舅的批判大會上了。我媽今天例外,沒有踴躍發言,手裡攥着那二十六萬存摺手不停地在抖,生怕大姨和大姨的寶貝閨女把錢要回去。

我的爸爸媽媽總算是安全地把存摺帶回了家。有了錢,爸媽第一念頭就是要給我買輛車。

我堅決反對:“咱家離我上班的地方步行才七、八分鐘。我買車幹嘛?我又不愛鼓搗那玩意兒。”

“你姨夫說,你得有車,別人才能瞧得起你,你才能談成對象。”我爸說。

我有些煩躁:“又是我姨夫,他閨女不是也買車了嗎?買了好幾年了,現在不是也還單着?”

“你跟人家不一樣,人家是在挑別人,你是別人在挑你。”我媽說。

我的爸媽每次一談到我的婚姻問題,我就會覺得自己就像是農貿市場被人販賣的牲口。所謂的附加條件車和房,就是意寓着要買我的人看我身上的膘肉肥不肥呀?壯不壯啊?

一提到我姨夫,我就有一股莫名的煩躁。早在上高中的時候,我就理解了老爸當年為什麼對村子裡的那幾個老朋友說的那番話。老爸對姨夫不滿意,我對姨夫又何嘗滿意過?

我的大姨夫就像王麗娟小時候喜歡操我的心一樣,特別喜歡操我們家的心。記得剛搬到延慶的時候,我們家租房。那時大姨夫就晃着他的那顆大腦袋瞪着眼珠子,強逼我爸媽買下我們租住的舊房,並高瞻遠矚地說:“現在不買,將來你們就是想買也買不起了。”

我們家拿什麼買房?在鄉下就那幾畝地,每年打的糧食自給自足還差不多,賣錢攢錢想都別想。老媽不止一次督促老爸像其他幾個村民一樣進城打工,老爸捨不得我,說進城打工就看不到兒子了。為此兩個人經常吵架。搬到延慶時,家裡的積蓄連兩萬都不到,拿什麼買房?儘管當時我們租住的房子要買的話價格也不過八、九萬元。最後,老爸還是厚着臉皮狠了很心跟姨夫借了八萬,買了這套舊樓。很快大姨就把姥姥姥爺安排到了我們家居住,並每月孝敬二老三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