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從小到大,每當我看到我的爸爸媽媽用他們粗糙得猶如木銼般的大手在他們布滿皺紋的眼角抹眼淚時,我就會心碎得向他們妥協我極其不願意妥協的任何事。

我不是不愛王麗娟。我是太了解她了。倘若我和她不認識,真的是天生掉下個林妹妹,我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主動向她求婚。可是,這類美事有可能發生在我身上嗎?幾年前,我曾經在網絡上看到過一部《絲遇到女總裁》的長篇小說,連翻看第一章的都沒有。純屬胡編亂造。可網絡上這類題材鋪天蓋地,說明小夥子們也都在做着遇到白雪公主小富婆的美夢。我也不例外,天馬行空胡思亂想的時候也曾經意淫過。那隻不過是想想而已。內心非常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我對王麗娟談不上愛與不愛,準確地說我有點怕王麗娟。跟她在一起我連走路先邁哪兒條腿都會猶豫,時時刻刻檢查自己走路的時候是不是八字腳。王麗娟的個性是與生俱來的,她每天不管人就渾身痒痒,而我一旦被人管着就哪兒哪兒都不自在。我不能為了她那十幾億的財產就把我的後半生關進一個連身都轉不開的鐵籠子里。儘管每天錦衣玉食,我還能吃多少?睡覺能佔多大塊地方。我愛錢,那得要看跟誰一起花,倘若我和關娜擁有幾百萬,在五環邊買套六十平米的房子,再買輛十萬元以下的小車,北京現代或者上海大眾都行,最好是在後海再盤下一間面積不大的小酒吧,那我和關娜就是過着天堂般的日子。無需十幾個億。錢,多到一定程度,那就是數字。

可是,我的爸爸媽媽已經完全被那十幾個億給降服了,像着了魔似的拚命抓住死活不鬆手。王麗娟嫁過老頭兒他們無所謂,王麗娟為了幾個錢從美國逃回國內還被人追殺他們也無所謂,甚至我都說出我去倒插門了他們還是無所謂。十幾個億的巨款把他們徹底的砸暈了。他們或許是窮怕了,這輩子不要說十幾個億,就是幾百萬似乎也跟他們無緣。爸媽的貪婪不是與生俱來的。早年在鄉下種地的時候,他們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對金錢好像沒有這麼大的,現在是怎麼了?

我上初一那年,我的姥爺為了舅舅的婚事哀求姨夫在城裡托門子找關係給舅舅找一份體面的工作。目的是讓舅舅相親的時候擺脫當農民的自卑感。姨夫是個能幹人,沒費吹灰之力就給舅舅在某某公司找到了一份管道維修的工作,活兒不累,月薪三千,是正式職工,入職後可以農轉非,從此舅舅就不再是鄉下人,而是擁有市民戶口的城裡人了。

這麼好的美差竟然被舅舅斷然拒絕了。舅舅說,他喜歡農村,他要在鄉村紮根一輩子,自給自足,其樂無窮。姥爺氣得差一點吐了血。後來這份美差降臨到了我老爸的頭上。老爸做夢都想擺脫農村,嘗嘗進城吃皇糧的滋味。高興得向姨夫連連致謝,就差跪下磕頭了。於是我們一家離開農村,搬進縣城,又跟姨夫借了幾萬塊錢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舊房子。後來我媽也在姨夫的幫助下到一家公司做收發報紙信件的工作。姥姥姥爺也住進了縣城,在大姨的安排下和我們一家住在了一起。村子裡那兩處院子就剩下舅舅一個人了。

按說,姨夫是我們一家的大恩人,大救星,可我慢慢地發現老爸對姨夫已經開始心存怨恨。但表面上依舊恭恭敬敬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老爸對姨夫的怨恨是他和幾個村裡的老朋友喝酒閑聊時被我無意中聽到的。

自從搬到城裡,老爸就有一個心愿,想請村子裡的幾個老朋友來家坐坐,或言之顯擺顯擺。可這一心愿一拖就是三年。小小的房子住着五口人。姥姥、姥爺、爸媽和我。我一直都是在客廳支床睡。睡個覺,要多麻煩有多麻煩。我不止一次地懷念農村的那個小院。

在農村,我和爸媽住在一個院子里。姥姥姥爺和舅舅住在一個院子里。大家都住得很寬敞。可現在有了屁都得憋着,生怕驚醒剛剛入睡的姥姥和姥爺。

當初大姨安排姥姥和姥爺和我們一家一起住,老爸和老媽很不情願。背地裡嘟囔了好幾回,說大姨家的房子是複式樓,光客房就有三間,寬敞的很,為什麼不讓二老住到他們家裡。但大姨發話了,我爸媽也不敢不從。心裡不高興表面上仍要裝出笑嘻嘻的模樣。畢竟姨夫是我們家的恩人。

姥姥和姥爺當時已經年過七十,身體每況日下,三天兩頭地鬧毛病,吃藥跟吃飯似的一頓都不落。姥姥和姥爺都是農村戶口,他們沒有入醫保,每個月的葯錢就是我們家一筆不小的開銷。

大姨每個月都要當著我爸媽的面給姥姥姥爺送上三千塊錢。說是送給老人的,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三千塊錢盡了大姨應該盡到的孝心。

讓我爸媽鬱悶的是姥姥姥爺拿到三千塊錢以後像沒事人似的一分錢也不給我們貼補家用。兩個老人在我們家白吃白喝,還讓我爸媽照顧着他們,還要從我們家僅有的生活費里抽出錢給他們買葯?倆老人存那麼多錢到底要幹什麼?我媽終於沉不住氣了,和姥姥姥爺攤牌。最後弄明白了,姥姥姥爺的錢是給舅舅攢下的,他們要在臨死前給舅舅攢下點遺產。儘管舅舅不爭氣,那也是他們唯一的寶貝兒子。我媽那一段時間有點歇斯底里,逮誰跟誰嚷,想想哪兒都不合適。大姨掏錢了,不管怎麼說,還說的過去。舅舅得了好處還不管老人,這到哪兒說理去?難道一個人當了廢物就有理了?就臉皮厚厚的什麼都不在乎了?我媽在家罵我舅舅的頻率與日俱增。

我爸在一旁敲邊鼓:“是不合適,現在老人請個保姆至少兩千塊。兩個老人四千塊。咱家一分錢不掙照顧老人不說,還要往出搭錢?唉,將來夏焱讀大學和娶媳婦的錢怎麼攢的出來。”

老爸在一旁推波助瀾的目的是想和我媽站在同一條戰線上,達到沆瀣一氣的效果。可每次老爸的牢騷都會招引老媽的破口大罵:“你就會在一旁放閑屁!你要是稍微有點本事,何至於讓我整天受這些窩囊氣!”

老媽的怨氣惹得老爸火冒三丈:“嫌我沒本事,去找有本事的去啊?!去找你姐夫睡去啊?!”

很多時候若不是我及時勸阻,我爸和我媽就不是簡簡單單地相互對罵了,打得頭破血流也不是不可能的。我勸阻的方式也是老生常談,無非是爸爸媽媽你們放心,我將來的是事我自己負責,念大學和娶媳婦的錢我自己攢,你們只要每天和和氣氣的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等等。

老爸和老媽暫時休戰。沒幾天,硝煙再起。我再勸……周而復始,循環不斷。

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環境,還怎麼請客吃飯?機會總還是有的,我讀初三那年,放暑假的時候,大姨給姥姥姥爺報了一個華東五市五日游的旅行團,兩個老人顫顫巍巍地去遊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