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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過雞嗎?“

“當然做過。”

“什麼時候?”

“上星期五。”

“味道怎麼樣?”

“味道不太好,我老公和我兒子都不怎麼愛吃,全讓我一個人吃了。”

高峰期公交車裡的人密密麻麻的就像是裝在一個密封大罐里相互依靠相互纏繞的大蟲,狂擠,憋悶,讓人窒息。我慶幸自己是從起始站上的車,在車廂最後一排的靠窗處撈到了一個座位,車廂里擁擠的人群讓我得到了短暫的心理平衡,感覺自己也不是處處低人一等也有優越的時候。我愜意悠閑地望着窗外,幸災樂禍般地欣賞着那一排排一輛輛的小鐵蟲焦急地停在原地,偶爾艱難地前行幾步。一名路怒族似乎已經接近崩潰,瘋狂地按着喇叭,刺耳的喇叭聲劃破天空,但起不到絲毫作用,小鐵蟲們依然我行我素不緊不慢緩緩前行。

“你做過雞嗎”鄰座兩位中年女人的談話把我嚇了一跳,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肆無忌憚?即便是我的睡友關娜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向她的閨蜜提出如此不堪入耳的問題。

“當然做過。”哇塞,另外一個女人回答簡直把我驚呆了,這個女人太勇敢了,思維也太前衛了?當我聽到下面的幾句,不得不為我的猥瑣、下流和齷齪感到自慚形穢,且羞愧得無地自容。

兩個女人的談話仍在繼續:

“喂,你二舅家的那個閨女找上沒有?“

“還在挑。”

“多大了?”

“三十。”

“喂,你說我二哥他們家的明有戲沒?小伙兒長得多帥。“

“長得帥頂個屁用?有錢嗎?有房嗎?有車嗎?”

“他要是什麼都有何至於拖到三十多歲?早成家了,孩子都上小學了。我二哥家窮也是他自找的。那人太倔。膽兒又小,不善交際。當初他是有機會貪的,不敢。現在想貪也沒機會了。“

“你二哥退休以後現在幹嘛?”

“保安。”

“你二嫂呢?”

“保潔。”

“明現在幹什麼?”

“跑保險。”

“全都是三保公司的?也太慘了點吧?這跟進了中大集團有什麼區別?”

“中大集團是幹什麼的?”

“所謂中大就是集團里的員工崗位中間都帶一個大字,譬如看大門、掃大街、掏大糞、掄大錘、扛大包、唱大戲和撞大運。最慘的是撞大運,那幫炒股買彩票的人把一生的積蓄都賠光了,太慘了。有些人活不下去想自殺,可思前想後還是覺得死不起,聽說墓地的價格又翻翻兒了。“

兩個女人略帶調侃沒心沒肺的談話使我稍微漸好的心情瞬時跌入谷底,彷彿她們兩個談論的那個“明”指的就是我。眼瞅着奔三十了,一事無成。要錢沒錢,要房沒房,更別提買個小鐵蟲了,買了停都不知道往哪兒停。二十七、八歲的人了,連一個正兒八經的工作都沒有,靠賣唱為生,而賣唱的職業路上也是荊棘遍布。這個月我已經連續被兩家酒吧炒了魷魚,半年之內被炒六次魷魚,誰受得了這一連串的打擊?可我承受了。不承受又能怎麼樣?生活還是要繼續。

“鼓樓到了。乘客從中門下車,下車請刷卡。”

我背着吉他提着音箱擠下公交,走進眼袋斜街,奔後海尋找新的工作。北京後海,又名什剎海。說是海,面積比南京的玄武湖不知要小多少倍。海的四周布滿明清建築,大多還是木製結構。遊客們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川流不息。由於是下午六點多鐘,酒吧雖開着門,但大都空着,客人稀疏進入,一般到了晚上八點才開始逐漸座無虛席,晚上十點各個酒吧相繼進入。現在穿梭在後海的人群大多數是遊客而不是食客。

走過銀錠橋,我開始像那些搞營銷的人掃樓一樣挨家挨戶去詢問:“您好,請問你們這兒招聘歌手嗎?”

很多人懶得說話,不是搖頭就是擺手。也不知道他們的搖頭和擺手是在表明“不知道”還是“不需要”。畢竟被諮詢的人有的也不是什麼老闆,老闆這個點兒還不一定在哪兒喝酒呢。一般我工作過的酒吧我就不再進去問了,好馬不吃回頭草,被人家解僱還去問,人家會認為我腦子有毛病呢。

走到盡頭,無一收穫。我甚至連經營烤鴨的全聚德都不想放過。儘管我之前問過幾次他們需不需要歌手,碰壁後仍不死心,萬一人家改主意了呢。

走出前海,我在荷花市場門前附近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坐下,打開吉他包取出吉他,架好麥克風,插好音箱線,從兜里掏出幾張皺皺巴巴五元、十元、一元不等的人民幣扔進吉他包里開始工作。沿街賣藝我早已輕車熟路,最初到後海打工就是從沿街賣藝開始的,也正因為如此才得到酒吧老闆的賞識和聘用。今天能不能撞上大運被某個酒吧老闆相中?我不知道,但只有去做,才能知道結果是什麼。

在我看來街頭賣唱和在酒吧唱歌從人格上講沒有太大的區別。所不同的是在酒吧唱歌相比之下有那麼一點點安全感,不會被隨時不知從哪兒冒出的城管驅趕、恫嚇和威脅。但街頭賣唱的好處是自由的,想唱什麼就唱什麼,不會出現酒吧客人點歌而我不會唱的尷尬場面。

倘若政府取締“禁止沿街賣藝”的禁令,該有多好?我每天的收入絕不亞於那些白領。可現在唱首歌也得提心弔膽,生怕不知從哪兒冒出的城管、警察和保安找麻煩。其實是我們這些不懂規矩的底層人一直在給人家找麻煩,我們為了生存給人家找了麻煩人家當然要給我們找麻煩,不然他們的上司就會給他們找麻煩,他們的上司倘若不給他們找麻煩,他們上司的上司就會給他們上司找麻煩……。唉,誰活得也不容易。

一名遊客往我的吉他包里扔進了五元錢,我向他點頭示謝。一首老歌《驛動的心》,慢悠悠的節奏既撫慰了我的心情,又使我看淡了人生的不如意。最主要的是這首歌旋律太熟了,無論是吉他的和弦指法還是歌曲的歌詞我能一邊想着心事兒一邊把它演奏出來,同時眼角的餘光一直掃射着有沒有城管和保安在此經過,絲毫不敢放鬆警惕。若是有美女經過,我還能一直將美女目送到遠方直至在我的視線里完全消失。多麼愜意的一份工作,只可惜遭到禁令,唱歌也違法。

傍晚,太陽暗淡了下來,紅的不再那麼耀眼,金的不再那麼燦爛。慢慢的,霞光映紅了整個西邊。後海的湖面倒影着夕陽的美景,填充着每一個遊客愉悅的心情。

看來我是等不到酒吧老闆的光顧了。酒吧里的歌手也相繼開唱,歌聲此起彼伏,整個後海熱鬧非凡。既然釣不到酒吧老闆的招聘,我決定唱完最後一首歌,轉戰到夜市大排檔繼續為了鈔票而奮鬥。夜市裡那些光着膀子喝啤酒的食客也是蠻豪爽的,我站到食客跟前一對一地演唱,計劃唱一首歌得到十元錢的報酬,可有的食客竟然給我五十或者一百,大大出乎我的預算。當然也有一分錢都不給的,白聽不說還像轟蒼蠅一樣甩着手往走轟我,甚至仰仗着他們身上那幾處紋身瞪着眼嚇唬我,一般的情況下我不會與這類人計較的,換言之也有點不敢,真要是為了那十元錢讓人打一頓有點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