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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春運對於我們這些打工者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不過我比較幸運,不用為買不上票坐不上車而犯愁。我只需坐地鐵或公交到達黃土店,買張s2火車票,便可以直達家鄉。

春節我和關娜都各自回自己的家鄉過的年。大年三十,除夕之夜,關娜給我發來微信:“鹹鴨蛋兒,春節快樂。”我回復:“白菜幫兒,春節快樂。”然後我們相互給對方發了搞笑的表情包。

我媽湊到跟前偷窺。我把手機遞給她:”想看您隨便看,您兒子在您的面前,永遠沒有秘密。“

“我不看,我不看,我知道偷看人家的不道德。喂,是不是女朋友?”我媽問。

我笑呵呵地回答:“也算是吧。不過她是只雞,一隻會下蛋的小母雞。”

“嘁,一點正經的也沒有。”我媽撅着嘴拿眼翻我,“夏焱,我是覺得你的年紀真的是不小了。該找了,你將來要是像你舅舅那樣,你讓我怎麼見人?你讓我可怎麼活?”

大年初三,高中的同學搞了一個聚會,我原本不想去,是我爸媽無休止的嘮叨把我轟出了家門。人活在世上就這麼點事,上學,上班,結婚,生孩子。早結婚和晚結婚有什麼區別?早晚都得結。至於嗎?就差這麼兩三年,他們就急成那樣?好像是世界末日即將來臨。

同學聚會的主題應該是回味校園那美好的時光。可現在變味了,成為了炫富攀比的角斗場。快到酒店時,一輛豪華的本田車按着喇叭停到我的身邊,我捏了一下自行車的車閘,用腳尖支住地,停住,一顆大腦袋從本田車裡伸了出來:“夏焱,你可是有好幾年不見了。“

我一看,原來是我們班的大鼻涕。大鼻涕回頭沖他身邊一個正在照鏡子補妝的大臉女人介紹:“我們班的,小時候學習可好了。”言下之意就是現在混得可慘了。

我看着他大驚小怪地嚷:“買新車了?!多少錢啊?!哎呦,還是本田哪。我說,你小子在哪兒發橫財啦?”

“發什麼橫財?一般般吧。這車不貴,也就三、四十萬。唉?你今天沒有開車過來?”大鼻涕見我騎着自行車好奇地問。

“我哪兒有車?”

“我記得你不是有輛夏利嗎?”

“夏利也能算得上是車?”

我盡量滿足着大鼻涕的表現欲,尤其是當著他女朋友的面。幾年不見了,讓大鼻涕多高興一會兒。

酒店包間里同學幾乎到齊。今天的聚會不是aa制,而是我們班的大才子做東。大才子考的是名牌大學。不像我,硬扒子了個三本,一個擺不上檯面且收費極高的三流大學。

大才子現在在北京的一家房地產公司做部門經理,月薪好幾萬,娶的老婆貌美如花。我在他結婚的喜宴上曾經見過。不過今天他沒有攜夫人入場,畢竟是同學聚會。同學入座,兩個頗有姿色的女生,曾經也算是我們班的校花吧,一邊一個坐在大才子的身邊,神情從容而淡定。

酒菜上齊,酒杯倒滿,大才子起身舉杯發言:“來,為我們曾經的友誼,也為我們今後的友誼,乾杯!”

大伙兒哄叫着:“為友誼乾杯!……為友誼乾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同學們開始逐漸由舉着酒杯轉圈敬酒轉變成仨仨倆倆的竊竊私語。我看見大才子身邊的女生正在偷偷地摸眼淚,大才子勸慰:“你也別怨他,賠就賠了吧。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要有家,有個愛你的人,比什麼都強。沒有家,沒有愛,有多少錢又能怎麼樣?我們集團的鄭董去年他老爸和岳父雙雙出了車禍,老婆也瘋了,自己辭去了集團所有的職務。十幾個億的身家堆在哪兒,沒地兒花。現在每天除了逛街就是泡吧,泡吧也不找女人,坐在酒吧發獃,整個一個行屍走肉。錢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的眼睛一亮,耳朵立馬豎了起來。仔細聆聽,無奈,聽到的又是那個女同學埋怨她的丈夫炒股敗家。我對這類新聞不感興趣。我起身湊到大才子身邊,坐在另外一個校花已經離座去找其他同學處攀談留下空着的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才子,希望從他嘴裡摳出我想知道的一切。

大才子詫異地看着我:”夏焱啊,她老公炒股賠了點錢,我這不是正在勸勸她。“

“哪兒是賠了一點點?賠了整整三十萬。”女同學更正大才子的錯誤。

我沖女同學討好般地笑了笑,回頭問才子:“你說的那個鄭董,是不是叫鄭建東?”

“你怎麼知道?你認識他?”大才子來了興緻。

我有點緊張:“我怎麼會認識什麼董事長?我是聽別人說的。”

大才子放棄校花女同學,轉過身面對我:“你說的別人是誰?知道我們鄭董家事的人可不多啊。“意思是說似乎只有部門經理以上級別的人才有權利知道。

“一個網站的記者,專門撰寫各個集團老總們的豐功偉績的。”我的假話張口就來,“那哥們兒跟我說,別的集團老總非常願意接受他的採訪,唯獨有一個叫鄭建東,一次都不接受採訪,越是這樣,我認識的那哥們兒越是好奇。跟蹤了幾個月,最後對我說,你們那個鄭董腦子有毛病。”

大才子被我的假話蒙住了,很認真地對我說:“是啊,現在好多人都認為他神經出現了問題。不過,這些都是假象,我知道內幕。”

我趕忙給大才子倒滿酒,希望他多喝一點,酒後吐真言嘛。大才子看出我的端倪:“你不會是給你哥們兒搜集材料的吧?”

“哪兒能呢?我那哥們早就不準備寫他了。寫別的老總都給錢的,寫他誰給錢?再說他現在這樣寫了也沒人看,畢竟他不是什麼明星。只能刺激他的病情更加嚴重。我那哥們早把這事忘了。”

“你說的也對,畢竟鄭董不是什麼名人。我就簡單地說說他吧。知道嗎?榮光集團的創始人不是鄭董,而是鄭董的父親和岳父。鄭董那個人對經商一點都不感興趣。”

我如飢似渴地聽着大才子的講述,腦海中勾畫出鄭建東的成長曆程:人的一生大多如同波浪時起時落,一帆風順的少之又少,一輩子倒霉的也鳳毛麟角。鄭董的童年是在恐懼和驚嚇中度過的。七十年代中期,鄭董的父親因犯投機倒把罪被判入獄六年。當然現在國家早就取消了這項罪名。那個年代倘若誰家冒出個罪犯,完了,這家人的日子就如同在煉獄中煎熬。鄭董小時候因為父親是罪犯,每天不知要挨同學和鄰居家小孩多少次毆打。有的人在逆境中變成了勇者,而有的人則變得更加懦弱。鄭董就是在給人下跪求饒百般屈辱的歲月中慢慢地長大的。漸漸地他變得見人就躲,從不在人多的地方逗留。最大的喜好就是躲在一個沒人的角落發呆。父親刑滿釋放那年,鄭董初中畢業,面黃肌瘦的鄭董已經變得不怎麼會說話了,衝著他的父親一個勁地傻笑。